彤姐:
我23歲,去年大學畢業,只身奔到北京。我是那種可以不吃飯但不能沒有夢的女孩子,我爸說我這叫“不諳世事”,通俗一點兒的說法是“文藝女青年”。我喜歡北京的文化氛圍。但在北京的這一年,我吃了不少苦。
我是家里最小的女兒,家境還算殷實,父母每月貼補我1000元到2000元,這在我們小鎮已經是很了不起了。他們希望我在北京圓夢,但哪里知道,對于北京來說,這些錢就是杯水車薪,我依然掙扎在貧困之中。工作換了幾份,想嘗試的都做過了,并不像想像的那么激動。
我目前在一家出版社工作,工作算穩定,自己也喜歡,但薪水微薄,一個月只能拿到1200元。我對物質并無過高要求,在單位吃食堂,偶爾跟朋友吃個小涮鍋,在動物園服裝市場淘衣服就滿足了。但令我苦惱的是,我住在郊區,每天上班要坐一個多小時的車!我多么希望住在單位附近那些破破舊舊漆成朱紅色的老居民樓里啊!但是,1200元的月入真的不夠,哪怕是租一間最破最爛的也不夠。而原本向往的好多好多的展覽、話劇、演出就離我更遠。
我很沮喪,非常羨慕能和家人一起享受這個城市一切便利的女孩——羨慕她們可以跟家人一起在飯館吃飯;和高中同學看電影;每天由老媽喊起床;跟談了幾年的男友同居!
今天我走在大街上流淚了。看到一盞盞燈亮起來,卻沒有一盞是等我的。我饑腸轆轆地給自己找房子,跟著我的只有我落寞年輕的影子,我絕望地哭了。我羨慕有家庭、有愛情、有朋友的女孩,想過依賴男人,甚至傍大款,但沒有門路,再說,大款可能也不喜歡我這種類型的。我內向,悶悶的,不會打情罵俏。其實,在高中和大學同學眼中,無論男女都覺得我很優秀。我長相不差,性格也好,但不自信,卻還非常夢幻,喜歡柳云龍那樣的成熟睿智男,可我的生活圈中根本沒有這樣的男人!有時候也想,如果有一個差不多的男朋友,能一起說個話做個飯陪著看個電影也好吧?可就連這一點也成了奢望。每天除了上班的同事、下班的路人,幾乎接觸不到什么人。
說心里話,我雖不物質,但也貪圖享樂,老想著哪天去香港、臺灣什么的。我想在北京至少比在老家實現這個愿望的可能性大點兒吧?但現實是,我現在連吃個麥當勞都要考慮半天!
也許我這樣的人注定會被吸引到北京來,又注定會被北京排擠。我其實可以掉頭離開的,但做不到——一年來吃了這么多的苦,就這么走了,什么也沒做成,連愛情也是空白,這樣不是很遺憾嗎?彤姐,我也知道人生最重要的是“希望”和“等待”,但我不知道結果,如果最終一無所獲怎么辦?
小繁
親愛的小繁:
你才23歲,到北京才一年,就巴望實現你的全部夢想嗎?如果真這樣,那夢想是不是太好實現了?我想起我的25歲,碩士畢業,在北京,報社上班,工資也不夠我在單位附近租房。我住在南城,地下室,每天上班要步行20分鐘到汽車站,然后換地鐵,下了地鐵再步行20分鐘。我的很多朋友,即便情況稍好一些,也是跟朋友合租,也有想傍大款的,誰不想?大款又不是洪水猛獸,用如今的話說,大款還是成功人士哩。人家之所以成功,必然有過人之處。自古美人愛英雄,愛慕成功人士并不可恥,問題是,你高攀不上怎么辦?
我在地下室住到接近30歲的“高齡”,嫁的人一文不名,沒有房子沒有錢,我們“希望”和“等待”了很多年,直到買了房買了車有了積蓄。我特別能理解什么叫“希望”和“等待”。所謂“希望”和“等待”,并不是說你事先知道“等待”的結果然后再去“希望”——為已知的結果去等待有什么難的?那基本上等于打一“伏擊戰”!人生之所以艱難,是因為很多時候根本看不到希望——而這時,你依然堅持,等待,努力,滴水石穿,只問耕耘不問收獲,即便最后沒有任何結果,也無怨無悔,這才難能可貴,所謂滄海橫流方顯英雄本色。不過,我從來不鼓勵任何人做“英雄”,畢竟人生只有一次,英雄是輸得起的,但大部分人是輸不起的。畢竟不是所有人都能像羅琳一樣,一個原本靠領救濟生活的單身媽媽,住在燒不起暖氣的房子,每天到咖啡館寫《哈利·波特》——在完全不知道能否出版的情況下堅持寫了數年,最終名利雙收。倘或她像凡·高一樣,生前也沒有什么名氣呢?你會不會覺得她的努力白費了?而人生就是這樣,像奧林匹克,不付出絕對沒有可能得冠軍,但付出,也可能一無所獲。所以說,“只問耕耘不問收獲”是一種品質,假如你沒有這種品質而又想實現夢想,你就需要運氣,否則,憑什么你一來北京,熬個一年半載,就鮮花盛開掌聲雷動?你八字也太好了吧?
當然,說來說去,還有一條路——女人嘛,大不了找一男人。我能理解那些熬不住孤單寂寞連吃個麥當勞都要想半天的年輕女孩的掙扎,所以當她們饑不擇食地投入到一個男人的懷抱,哪怕那個男人有妻子,但只要這個男人肯給她們一些溫存,比如說給買個衣服,請個飯,出個房租,付個話費之類,她們也就樂意了——不是說她們不應該這樣,但,除非那個男人幫她們實現了夢想或者給她們做了撐桿,助她們凌空一躍,超越平凡,否則,她們遲早會覺得所托非人,以至日久生怨,覺得自己虧了,不僅賠了青春,而且賠了人生。
陳彤
(李箐摘自《中國青年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