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不得

原作 張世普

賞析 徐浪波

30歲時，她便失去了丈夫。

身材窈窕，姿色動人的她，竟沒有再嫁。為養(yǎng)活四個兒子和一個女兒，她沒日沒夜地為別人縫洗衣物，甚至拮據(jù)到自己吃一碗素面都要默默盤思半天。雖然疲憊，但是一望到活潑可愛的孩子，便心滿意足。

轉(zhuǎn)眼四十年過去，兒女相繼成家，過上了豐衣足食的日子。歲月依舊，然而，她卻老了，青絲變成白發(fā)。

推諉是人性的弱點，瑣事常常會給生活一種錯覺。她和孩子們的距離也因為瑣事與推諉變得越來越遠，步履蹣跚的她不經(jīng)意間就成了兒女們?nèi)茄鄣男牟　?/p>

終于有一天，一個兒子把她從鄉(xiāng)下領到繁華的鬧市中央，而后悄悄離開。她拄著拐杖，佝僂地佇立在寒風中，凌亂的白發(fā)在風中無助地瑟縮著。她唯一能做的，只是在陌生的大街上茫然挪動。

一位移居至此的鄉(xiāng)人恰好路過，把她帶回家中。鄉(xiāng)人問她怎么會在這里，她流著淚說孩子們不要她了。

她的含辛茹苦，鄰里盡知，而今卻落得這般境遇，誰能淡然面對？義憤填膺的鄉(xiāng)人找來媒體，記者問她：孩子們孝順嗎？她呆呆地看了記者許久，最后說出一句令大家意想不到的話：孩子們都孝順，怕我寂寞，所以送我到市里看看。不甘心的記者又問：你怎么沒有回去呢？這幾天究竟發(fā)生了什么事情？她平靜地回答：記不得，我老糊涂了。

她的平靜與篤定，讓大家深感震撼，為她那句近乎不可思議的回答：記不得。是什么使大家不假思索地推定，她必然憤怒怨恨呢？如果換成我們，究竟能否說出記不得，如風燭殘年、歷盡艱辛卻沒有得到回報的她？四十年來，她一直為兒女而活。現(xiàn)在，她竟依然擔心因為自己而使兒女顏面掃地，不好做人。

鄉(xiāng)人把事情的經(jīng)過捎給她的兒女，兒時的棉衣棉褲，一菜一飯，從他們已經(jīng)塵封的記憶中漸漸浮現(xiàn)出來。兒女們落淚了，連夜搭車把她接回家中，發(fā)誓再也不遺棄母親。因為他們終于知道，無論過去、現(xiàn)在還是將來，無論身在何方，有母親便是天堂。

（摘自《南方日報》）

賞析

故事很簡單：母親含辛茹苦把兒女養(yǎng)大，到了風燭殘年，兒女卻拋棄了母親；在鄉(xiāng)人與媒體的壓力下，兒女終于反省。文章雖短，卻聲聲血淚，力透紙背，讓現(xiàn)象成為哲理，讓平淡激起漣漪。

兒女拋棄母親的原因是瑣事與推諉，四子一女之間的推諉。作者講述原因之前，將這種常見的現(xiàn)象提升：“推諉是人性的弱點，瑣事常常會給生活一種錯覺?！碑斈赣H平靜地回答“不記得”時，作者卻在反詰中寫出了這位母親的獨特與偉大。至于兒女最終的覺悟，則寫得簡單而不失深度：“因為他們終于知道，無論過去、現(xiàn)在還是將來，無論身在何方，有母親便是天堂?！?/p>

生命總有潮起潮落，從誕生到結(jié)束，歡快憂傷抑揚頓挫總是一首歌?！队洸坏谩肪驮谶@歡快憂傷的旋律中詮釋著生命與愛的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