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然后”說起

“然后”是一個大家熟悉的很普通的詞匯，表示一件事情之后接著又發生另一件事。但就是這樣一個常用的連詞，卻形成了近年來口語中最流行的“然后”病，與過去經常聽到的“這個”“那個”之類的口語習慣相類似，只要你稍加留意，就能感受到這種“然后”病在現實生活中的嚴重程度：“昨天我遇見多年不見的同學了，然后我一時竟然想不起來他叫什么名字，然后還是他先作了自我介紹，弄得我很不好意思。然后我們一起去了一家餐館吃飯。我們倆都很高興，然后我們在那里坐了整整一下午……”這種典型的語言“然后”病在電視訪談節目和日常生活中隨處都可以聽到，在三十歲以下的群體中尤為突出。

“然后”病是什么時間開始流行的，病因是什么，可能一時難有一個準確的結論，但有一點可以肯定，它是由于語言表達不順暢、不連貫而形成的一種不自覺和下意識的習慣，它出現在話語中間，起的是一種緩沖作用，談話者可以利用“然后”的間隙有效地組織下面的語句，不使說話過程中出現不應有的停頓。這是語文素養不高、漢語口語表達能力較差的體現。而此種現象在一段時間內大量出現，說明國人的漢語水平和語言表達能力正呈現逐年下降的趨勢。

第十一屆全國推普周活動不久前剛剛落下帷幕，今年宣傳周活動的主題是“構建和諧語言生活，營造共有精神家園”，這個主題確定的目標很明確，涵蓋的內容很廣泛，但要真正達成這樣一個目的，最基本的一條，還在于國民綜合素質的提高。因而在推廣普通話、規范語言文字的使用方面，教育仍然扮演著基礎性的角色。當下社會生活中表現出來的語言文字方面的種種現象和問題，都能從學校教育中找到相應的原因。

在現行的應試教育體制下，學生手不能寫、口不能言，已經不是一種個別現象。所謂手不能寫，是說不但字寫得難看難認，而且一寫必有錯別字；所謂口不能言，則是指不能清晰地、連貫地、有條理地表達一個觀點，敘述一個事件。將這些歸因于應試教育是有依據的。因為應試的緣故，使得語文教學中學生所學的知識支離破碎，除了標準答案外，學生對課文、對語言文字的運用很難有一個整體的把握，因而也就無法培養學生良好的語言感覺，加之口頭作文的弱化，大班額造成的學生回答問題機會的減少，都使學生的口頭表達能力急劇下降。上世紀初白話文的大力倡導和推行，目的就是為了實現書面語言和口頭語言的統一，但在現實中，由于以應試為主導，嚴重忽略了學生口語表達能力的培養，任其按各自的習慣自然形成和發展，無形中產生了書面語言與口頭語言在表達上的不相協調，兩者之間的差異越來越大。而網絡與影視語言的沖擊和污染，在語言表達方面的膚淺化、庸俗化現象的愈演愈烈，整個社會語言環境的逐漸惡化，也使得本來就存在諸多問題的學校語文教學雪上加霜，學生的語文素養所能達到的水平也就可想而知。過去我們把有些人學的外語稱之為“啞吧外語”，看得懂說不出，其實從現在學校教學中對漢語聽說能力的重視程度來看，如果排除母語因素，應該難以擺脫“啞吧漢語”之嫌，這不能不引起我們的關注。

本屆推普周的一項重要內容，就是在全國范圍內廣泛開展的經典誦讀活動。能夠把經典誦讀與推廣普通話和語言文字工作聯系起來，不失為一個好的創意，似乎為這項工作找到了一個依托和抓手。現在的問題是，這兩者的結合除了可以起到烘托推普周的氛圍之外，究竟在推廣普通話、提高全民語言文字水平方面能夠發揮多大的作用，還得看實際的社會效果。以往的經驗提示我們，類似的事情做得不好，往往會使愿望和結果之間產生很大的距離，因為不論是推廣普通話，還是提高全社會的語言文字水平，都不是一部分人的事，也不是舉辦幾次誦讀活動可以解決的。具體到學校來說，現行語文教材所選的內容，大多都可以稱得上是經典，如果能夠經常誦讀，其效果肯定比舉行一兩次競賽活動要大得多。之所以沒能取得應有的成效，主要還是因為它無關考試和升學，沒有人會在這方面費太多的工夫。所以，語文教學中解決不好的問題，想要通過其他一些活動達到相應的目的，多少有點舍本逐末的意味。

推普和語言文字規范工作應該從學校抓起，從學生抓起，這是無庸置疑的。但學校語文教學的改革喊了多年，卻并沒有什么實質性的進展。一些教學方法的改變，也很難觸及現行教育應試的本質，呈現在我們面前的，是考試成績越來越高，語文素養卻越來越差；社會生活越來越豐富，能自如運用的詞匯卻越來越貧乏；獲取信息的渠道越來越多樣，表情達意的語言卻越來越單調。面對這樣一種局面，從教育的角度來講，是不是該到痛下決心從體制上解決相關問題的時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