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時40分,接到老爹的長途電話:“中午吃的什么?”“正在吃,雞蛋打鹵面。”“現在才吃?上課不遲了嗎?”
我吃完最后一根面條,把手中的碗丟進教學樓旁的垃圾箱,回答:“我已經到了。”老爹愣住了,他無法想象。
我生長在內蒙古,不記得誰跟我說過,因為很多人跟我說過——在內蒙古生活最愜意,原因有二:一是壓力小,還有,吃得好。其實這兩者之間有必然聯系,因為壓力小,所以不必趕時間,大可細嚼慢咽享受美味。
剛到武漢時,在公交車上看到標語:“請不要在車內編織毛衣,也不要在車內進食。”不能打毛衣我理解,但進食有什么危險?百思不得其解。后來,當我在武漢的街頭遇到一邊趕路、一邊用筷子挑著紙碗里的熱干面的男男女女老老少少時,終于恍然大悟,這世界上原來還有一種存在方式,那就是邊走邊吃飯。真可憐,我又想。
但是不久后發生了一件更可憐的事情,那就是我也選擇了這種存在方式。剛上路時,我還羞赧得很,只敢拿著面包或者包子、餅子,而且每吃一口都要環顧四周,以確保沒有被熟人發現。后來,膽子漸漸大了,終于敢拿著碗筷在路上亮相了,而且碗中的內容也逐漸復雜起來,從最初的炒飯、炒面逐漸發展到后來的餛飩、拉面和海帶排骨湯。不僅如此,我邊走邊吃的技巧也日臻成熟——過去在埋頭進餐時碰到熟人喊我,茫然抬起頭來,臉上還掛著飯粒。而如今,我已經可以在別人發現我之前發現別人,然后從容優雅地向來者微笑頷首。有時迎面碰到也正端著碗吃飯的食友,彼此廢話不多說,只是點頭致意,然后擦碗而過,大有高級派對上端著自助餐盤子穿梭于名流之間的紳士名媛風范。
舞者說,給我一雙舞鞋,大地就是我的舞臺。我說,給我一雙碗筷,世界就是我的餐廳。
一次在路上又冒充了一回名媛,一輛電動自行車突突從我面前駛過,一位小學生背對著司機反坐在車子后面吃著熱干面,后車廂正好當了他的桌子。此情此景讓我不禁為自己進餐的技術含量之低和想象力之狹隘深感汗顏。那位小朋友瞥了一眼滿臉驚詫的我,手伸進后車廂,掏出一張紙巾,從容淡定地擦了擦嘴。
吃得新鮮,還省時間,當我沉溺在武漢這種邊走邊吃飯的生活方式中樂不可支時,去了一趟河北。面對向往已久的熱騰騰圓滾滾的驢肉火燒時,我竟脫口而出:“帶走。”小伙計呼哧了半天終于用油紙把火燒包得嚴嚴實實遞給我,說:“肉保證漏不了。”我唯有苦笑——我準備出門就吃的,豈不浪費了他這半天的工夫?
喊震//摘自《現代青年·細節》2008年第7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