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防部的命令正本給中共
很多人把八年抗戰勝利視為戰爭的結束。我從第一師調到青年軍時,曾經講過一句話:“半個鬼子一根毛,日本的戰力已經到了尾聲,中日戰爭隨時可以結束了,勝利隨時可以來臨,但是這‘一根毛’必須注意。”
當時有一件事,我覺得很值得回憶。在重慶江水的另一邊有一個黃山,有一天父親約了張岳軍先生商談中日戰后的情形。依照規定,當他們在談話時,身邊的隨從人員是不能靠近的,一定要在聽不見距離之外,而我是唯一跟在他們后面走的人。當他們的話題結束時,我對父親說:“父親,我有一點意見,可不可以說?”父親朝我看了一下,張伯伯在旁邊就說:“你讓他講嘛!”父親說:“你說好了。”我就向父親和張岳軍先生提出我的看法:“日軍的問題小,而中共的問題大,雖然中共到現在為止仍然是一個政治問題,但是一旦中共變成政治問題里的軍事問題時,情況就非常麻煩了。所以我們一方面要準備接收對日作戰的勝利,另一方面要立即發起殲滅中共的行動。我建議把散布在各戰區的戰車部隊統統集中起來,把中共一股一股地打掉。
“即使是三個月內不能殲滅,半年之內也要達到目標,如果拖延半年以上,國際間就會說我們是內戰。國際間通常把內戰國家的政治地位看低,認為該國政治不穩定,而事實上,正是國際上在制造我們內部的糾紛。所以我們必須要用速戰速決的方式。日軍攻打我國失敗的原因就是因為他們沒有達到速戰速決的目標,如果我們對中共也無法速戰速決的話,將來的情況一定不得了。”岳軍先生非常贊同我的說法,他說:“緯國,你講得不錯的。”父親聽了之后說:“我也有同樣的看法。”
后來國軍把裝甲部隊與步兵編成十個快速縱隊。我寫一份書面報告,很扼要地向父親報告:“我們的十個所謂的快速縱隊都是‘十不能’,所以不能發揮任何力量,應該還要把他們集中起來;另一方面,每一個縱隊配一個戰車營的做法是不倫不類的。
當年德國把全國的裝甲部隊集中起來,變成九個裝甲師;法國戰車營總數比德國多,每一個步兵師配一個戰車營,結果法國不能進行快速作戰,因為戰車要遷就步兵的速度。現在我們雖然有十個快速縱隊,但是事實上,我們只是把戰車營配屬到步兵師里,而我們的戰車營都是輕戰車。輕戰車講求速度,一旦配屬到步兵師里,速度自然無法發揮;另一方面,輕戰車裝甲薄,敵人使用一般的反裝甲武器就可以將它打穿,戰車要遷就步兵的慢速度,不就正好給敵人當炮靶。所以從編組上來看,我們已經打敗仗了。與其編成十個快速縱隊,沒有一個可以發揮作用,倒不如編成三個,使國家的力量足夠支援,從工兵、兵工、通信各方面加以配合。”
父親拿到這份報告時,整個戰略局勢都變了。父親在那個時候也忙于政治方面的指導以及經濟方面的復蘇,有關野戰方面的指導,都是國防部在負責。而國防部的高級軍官身邊有中共潛伏,所以變成了國防部的命令正本給中共,副本給國軍的情形,國軍的戰力遂大不如前,快速縱隊不是被殲滅就是自己崩潰。
徐州會戰
當時薛岳將軍在徐州剿共總部,團長和我認為快速縱隊是一個打擊部隊,要拿來作戰略預備隊,所以多次建議把第一快速縱隊收回,放在徐州附近,隨時可以出擊,結果薛長官將快速縱隊一直從徐州擺到碾莊,而且主力都在碾莊。民國三十七年元旦那天,各部隊長都到剿共總部向薛長官拜年,我那時候是裝甲兵教導戰一團副團長,團長帶我一起去。到了剿總之后,或許是過年的氣氛所影響,團長又憋不住地向薛長官建議把快速縱隊抽回來,更糟的是,他在建議時說了一句不該說的話,他說:“這樣才合用兵之道。”薛長官聽畢,當場一拳捶在桌上,他說:“我大小戰役打了多少次,我還要你來教訓嗎!”說完就往里頭走。
元月二日,中共發起攻勢。元月三日那天,快速縱隊的補給線就在蘭陵鎮被切斷了。黃伯韜的軍隊無法撤回,當時為了撤退,一個戰車上堆幾十個步兵,結果駕駛員看不到路,很多都掉進坑里,所以戰車也犧牲很多,炮兵則是全部犧牲了。
徐蚌會戰后,軍隊到了陳官莊被包圍,防衛兵團從平漢路過來援救從徐州撤出被包圍在陳官莊的部隊,邱清泉就在里面。結果防衛兵團到了雙堆集附近又被包圍,形成上下被包圍的局面。
我們在蚌埠時,新總部長官是劉峙,他是個老好人,直接指揮的則是杜聿明。那天我到前方視察,單槍匹馬坐了一部吉普車,看見上面有一架飛機投下一個空投包,后面有兩條黃色飄帶,我就跟駕駛員說:“我們去撿那個空投包。”我們將車停在公路旁邊,還沒等它著地,我就一手把兩條飄帶接住了,拿起來一看是老先生的筆跡,上面寫著:胡長青同志親啟。胡長青是軍長,本來我是要去看裝甲部隊的,接到空投包后我就直接到軍部去,一見到胡長青,就跟他說:“軍長,包子還是熱的呢,還沒有著地我就接過來了。”他打開一看,信里寫著:限時打下包家集。
我回去跟劉總司令報告時說:“如果我們繞道而過去打雙堆集,包家集自然就拿下了,保不住雙堆集,共軍留著包家集也沒有用,自然就會撤兵。”他說:“你爸爸的脾氣你還不曉得啊,他說要打下包家集就是要打包家集的。”我向劉總司令解釋是因為我們給父親的情報是包家集擋住我們的去路,所以要我們限時攻下,結果他還是堅持要打包家集。我就說:“好,如果要打包家集,就由我去打,你不要再犧牲這么多團了,你給我一個步兵營,我再加一個戰車連,保證半小時之內拿下包家集。”他還是不肯。我就請劉總司令把步兵營交給其他師營,自己帶著人員繞到包家集后面。我認為后面一定有地道,我用戰車去壓地道,把地道壓垮,再在地道口點燃干辣椒,用煙把地道里面的人熏出來,輕易地把包家集拿下。但是已經耽誤好幾天,如果劉總司令愿意照我的方法做,我們老早就把包家集拿下,雙堆集也早就突圍了。
(摘自《蔣緯國口述自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