１０月２６日的三道命令

俄歷1917年10月25日（11月7日）的革命勝利后，列寧立即宣布了《和平法令》和《土地法令》，并且組織了工農政府。在10月26日（11月8日）的關于成立工農政府的決定中這樣寫道：“成立工農臨時政府，在立憲會議召開以前管理國家，臨時政府定名為人民委員會”。但是，人民委員會并沒有馬上、全面地行使屬于它的“行政權”。

這顯然是由兩個主要方面的原因所決定的。一是，這時的人民委員會還只是一個中央機構，一個只管得了彼得格勒及其附近地區的機構。十月的政權轉換，就是政權從地主和資產階級的手中轉到蘇維埃的手中。所以，在蘇維埃政權的初年這種政權的轉換被稱為“十月變革”，而這場變革是由“中心地區”向“地方”擴展的，是一場由上而下的革命。

二是，各個地方存在各種各樣的蘇維埃，這些蘇維埃遠離中央，對突然發生的“十月變革”并不完全了解，還不信任，還不是所有的人都已經團結在列寧和人民委員會的周圍。

即使在中央，在彼得格勒，所面臨的也還不是完全意義上的“和平”與“土地”問題。10月26日（11月8日），彼得格勒工兵代表蘇維埃下屬軍事革命委員會連發了三道命令。命令的文字不長，現抄錄如下：

第一份命令：“彼得格勒工兵代表蘇維埃軍事革命委員會命令彼得格勒市的所有商店應從明日起開門，各處的買賣應在市管理委員會的特別決議所規定的時間進行。不服從本命令的商人將被視為革命的敵人并將受到革命法律的最嚴厲制裁。彼得格勒工兵代表蘇維埃執行委員會下屬軍事革命委員會，彼得格勒，10月26日。”

第二份命令：“彼得格勒工兵代表蘇維埃軍事革命委員會宣告：從本月28日起，彼得格勒市所有空置的商號和住房將轉給軍事革命委員會監控和使用。所有空置處所的業主，處于承擔最嚴重責任的威脅之下，應立即向軍事革命委員會報告此類處所的情況。彼得格勒工兵代表蘇維埃下屬軍事革命委員會，彼得格勒，10月26日。”

第三份命令：“彼得格勒工兵代表蘇維埃軍事革命委員會命令：軍隊向彼得格勒方向的任何推進都是不允許的。在這一方向上前進的所有軍列應立即停下來并在途中予以扣留。軍事革命委員會下達本命令，是希望得到全俄鐵路工會的全面支持并呼吁忠于革命事業的鐵路職員和工人保持警惕。彼得格勒工兵代表蘇維埃下屬軍事革命委員會，彼得格勒，10月26日。”

從這三道命令可以看出幾個問題。一是，這時在彼得格勒，在行使權力的依然是彼得格勒工兵代表蘇維埃，它的軍事革命委員會依然是權力執行機構。在它的管轄下，彼得格勒處于戒嚴、管制狀態之下。二是，彼得格勒在十月變革后百業俱廢，民心浮動，商號不開門，居民出走，社會動蕩不安，人們對新政權還疑慮重重。三是，彼得格勒面臨臨時政府軍隊反撲的緊急狀況，危機狀態并沒有消除。

加深了這種危機狀態的是一種被盧那察爾斯基叫做“無政府主義和普加喬夫式的不滿”、被列寧稱為“無政府狀態”的嚴重社會現象。11月5日（11月18日），列寧發表了安民告示——《告人民書》，其中列寧指出了反革命的怠工、破壞和抵抗，許諾“我們不會剝奪任何個人財產”，“任何一個勞動者和工作人員都不會失掉一個戈比”。為此，列寧要求“建立最嚴格的革命秩序，無情地粉碎醉鬼、流氓、反革命士官生和科爾尼洛夫分子等等制造無政府狀態的一切活動。”這就是三道法令產生的時代背景，其決斷和嚴厲正是體現了列寧的“無情地粉碎”的決策。

在蔓延的無政府狀態中最具破壞力的是：搶劫和酗酒。因此，當時最著力解決的正是這兩個最嚴重的社會問題。因為冬宮是沙皇多年的宮殿，不僅宮中積累了無數的難以計價的珍寶，整座宮殿本身也是無價的世界建筑。當赤衛隊、紅海軍、工人自衛隊沖進冬宮時，隊伍里就混雜有“醉鬼和流氓”。當這些醉鬼和流氓置身于由珍寶構筑起的輝煌的宮殿里時，他們的欲望就不僅是要在沙皇的椅子上坐一坐了，而是隨手將珍寶塞進自己的口袋和皮靴，最后變成了公開的搶劫。任何一場大動蕩，即使是十月變革這樣的動蕩，也都是魚龍混雜、泥沙俱下的。事實上，在冬宮搶劫珍寶的不僅有醉鬼和流氓，而且有帶槍的士兵，這是列寧沒有說出的。但是，讓所有部隊迅速撤出冬宮的命令表明了這一問題的存在。

酗酒是比搶劫更為嚴重的問題。彼得格勒各處的酒窖遭到了洗劫，人們在街頭放縱地飲酒、鬧事。對此，高爾基在《不合時宜的思想》中寫過：“已經將近兩周了，每天夜里都有成群的人洗劫酒窖，豪飲，用酒瓶子相互砸腦袋，瓶子的碎片劃破了手，他們就像豬一樣倒臥在泥濘里，在血泊中。”新生的政權采取了一些措施來制止這種酗酒，但是收效甚微。高爾基寫道：“來自斯莫爾尼宮的人們稍后明白了過來，他們威脅說將嚴懲酗酒，但是醉鬼們不怕威脅，繼續消滅這種應該被征用、宣布為貧困化民族的財產和出售了對所有人都有利的商品。”

1917年12月2日，托洛茨基在蘇維埃的會議上也對酗酒和洗劫做出了極為強烈的反應。他說：“應當有個清醒的認識，如果手中握有政權的士兵在搶劫、酗酒，就會敗壞這個政權的名聲，而不消除酗酒，不采取措施反對酗酒的人也將敗壞它的名聲。據說，在代表中也有人受到了這種誘惑。同志們，這是恥辱！人民推舉出的政權，除了工人、士兵和農民本身，與人民就再也沒有其他的聯系了，這是我們惟一的聯系。如果骨架爛掉了，我們也就沒有基礎了，而我們腳下的立足之地也就會消失。”

彼得格勒蘇維埃在同一天通過了一份《關于酗酒和洗劫的決議》，其文也不長，抄錄如下：

彼得格勒工兵代表蘇維埃聽取了有關酗酒和洗劫的報告后決議如下：1.任命布拉貢拉沃夫同志為彼得格勒反酗酒和洗劫特別軍事人民委員。2.提供必需的軍事力量歸他調用。3.責成布拉貢拉沃夫同志清除酒窖，清洗彼得格勒的流氓匪幫，對所有參與酗酒和洗劫劣跡的人予以解除武裝和逮捕。4.俄共和社民黨的所有的區蘇維埃，所有的衛戍部隊和赤衛隊員應給予軍事委員布拉貢拉沃夫同志以全力支持。5，責成И·К·研究人民委員們所提交的為了順利進行與酗酒和洗劫作斗爭而實施戒嚴的問題，并且如果有必要，則授權И·К·下令在彼得格勒實施戒嚴。

隨著十月革命的勝利，酗酒和洗劫就成為布爾什維克隊伍中的嚴重問題，也同時引起蘇維埃政權最高領導人的最大關注，因為這不僅僅是一個來自“醉鬼和流氓”的普通社會現象，而是一個在布爾什維克黨內孕育著越權、腐敗、解體的動蕩因素。在當時，當“糧食恐慌已經嚴重到了極點”（列寧語）的時候，反酗酒和洗劫，反由此而引發的“投機倒把、暗中破壞、隱藏存糧、惡意積壓貨物等現象”（列寧語）的斗爭，就維系著新生的蘇維埃政權能否站穩腳跟，這樣的政權能否擴展到地方去，而對未來而言，它意味著布爾什維克和蘇維埃政權的榮譽，來自人民的信任和支持以及執政的前途。所以，列寧對此是恨之入骨的，他給軍事革命委員會下達了嚴格的命令：“凡犯有這類罪行的人，應當依照軍事革命委員會的專門決定立即逮捕，并在送交軍事革命法庭審判以前拘留在喀瑯施塔得的監獄里。”列寧所說的“軍事革命委員會的專門決定”顯然指的就是10月26日的這三道命令和其他相關的命令。極為遺憾的是，在蘇聯的幾十個10月的秋去春來中，“酗酒”、“洗劫”等等來自于布爾什維克內部的越權、腐敗、解體的因素并沒有得到遏制，而是逐漸在滋生和擴展。

（摘自《學習時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