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凌飛和方地山都是A局的副局長,其中有一位要接老局長的班,所以他們既是同事又是競爭對手。
論資歷,方地山要勝趙凌飛一籌。方在部隊是個營職軍官,轉業回地方當了兩年副局長后,趙才從辦公室主任提升為副局長。方是“老轉”,性格耿直,對一些看不慣的事,憋不住,非要說出來不可,因而不大合老局長的胃口。而趙就不同了,他不僅年輕有為,還善于察言觀色,見機行事。老局長的一個眼神一個微笑都逃不過他的法眼。趙出身低微,在人面前——特別是在上級領導面前裝孫子已習以為常,尤其是對老局長畢恭畢敬,唯命是從,所以老局長對他很賞識。
性格決定命運。次年老局長退居二線,趙凌飛順理成章地當上了局長。升官晉級,大喜臨門,各科室的科長副科長、主任副主任、秘書辦事員,都紛紛涌來向趙局長表示祝賀,唯獨方地山不買賬,而且還罵他是個馬屁精,當的是個馬屁局長!
這話傳到趙凌飛耳里,恨得牙癢癢的。他倆從對手變為對頭了。平時,趙總是敬著他,遠著他,防著他,說話辦事處處謹慎小心,生怕什么把柄落到對頭手里。比如,年輕美貌的統計員黃玥,幾次向趙眉目傳情,他雖然心里有點粉色騷動,但表面上卻仍然裝出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樣。他想,眼下正是自己“春風得意馬蹄疾”的時候,要是鬧出點什么桃色新聞,豈不斷送了自己的美好前程!
更令他頭痛的是,作為一局之長,趙凌飛雖然掌握了“財務一支筆”的審批大權,但報賬員小芳卻是方的表妹,趙凌飛把她看成是腳下一顆未引爆的“地雷”——他處處按財經制度辦,不敢恣意揮霍公款。盡管他處處謹慎小心,但還是時不時出現紕漏,有時竟然搞得非常被動。
A局有二十幾位轉業退伍軍人,他們扛過槍打過仗,以往老局長對他們十分尊重,每到“八一”建軍節,都要把他們請來,聚聚餐,開個茶話會,還給每人發200元的節日補貼。雖然錢不多,但老轉們感到很溫暖。可趙走馬上任后,卻把這個傳統給忽略了。到了八一節,既沒聚餐,也沒發節日補貼,老轉們自然就有意見,紛紛來找老轉的總代表——方地山反映。起初,方地山雖然心里也不大舒服,但作為一名老資格、受過黨多年培養教育的副局長,為那區區200元錢去找局長鬧,傳出去也不好聽,所以只好忍下了這口鳥氣。但現在就不同了,他是代表老轉的切身利益,去找趙討個說法。進了局長辦公室,他按捺住心中的火氣,問:“趙局長,今年八一節,不沿例給老轉發節日補貼嗎?”趙凌飛說:“方局長,眼下局里困難,等有了錢再補發吧。”聽了此話,窩在方心里的火呼啦一下爬了上來:“局里沒錢?那上個禮拜五,你接待省廳的王處長一頓就吃了五千多塊——怎么有錢?嗬嗬,給老轉發點節日補貼就沒錢了?!”趙凌飛被問得張口結舌。他擔心把事態鬧大,所以親自調撥經費,及時給老轉們補發了節日補貼。
但事后,趙凌飛總懷疑是方地山在背后點的火,有意和他作對,所以恨恨地想:老子非要搬掉你這塊絆腳石不可!
機會終于來了。年底,組織部派出工作組到A局考察班子。趙凌飛便把方地山工作如何不配合,作風如何不正派,如何拉幫結派、煽陰風點鬼火等等,全面深刻地向考察組作了匯報,而且還將了組織一軍:如果不調整方地山,那就請求把我調走!
這次調整班子的結果,把壓在趙凌飛心頭上的一塊石頭給搬走了——方地山調去B局任工會主席。方的表妹——報賬員小芳,見自己的靠山被人修理了,自己也趕緊活動了個單位調走了。趙凌飛難舍難分地挽留了一番后,便把統計員黃玥調來做了報賬員。過去那些跟著方地山轉的人,也紛紛轉到趙的麾下。
趙凌飛就這樣掌握了A局的實權,沒有人再敢擋他的道,沒有人再提反對意見,他說什么是什么,他要什么有什么。無論做什么事,他也不再那么謹小慎微了,就像經常喝XO,飄飄然起來。首先花80萬元,把他的坐騎——廣州本田換成了奔馳;接待賓客,不再那么小里小氣,講排場、講檔次,大把大把地揮霍;過去,他對黃玥的眉目傳情有所顧忌,總是躲躲閃閃,現在是既愛江山也愛美人,兩個很快就干柴烈火地搞到了一塊,還時不時帶她到長城內外、大江南北去觀光旅游,并美其名曰:學習考察。
暮秋,他帶著黃玥剛從新馬泰考察回來,市委就通知他去開會,可這一去就沒有回來。半年后,他因貪污受賄被判處有期徒刑十年。
在趙凌飛服刑走的那天,方地山懷著復雜的心情趕到看守所——他本想看看趙凌飛從半空中墜落下來的狼狽樣,出出心中的那口鳥氣。然而,當他真正見到落魄憔悴的趙凌飛后,心里卻不好受,他想問“此時此刻有何感想”,但話到了嘴邊卻變了:“趙局,有什么事需要老兄幫忙?”
趙凌飛木木地搖搖頭,羞愧萬分地感慨道:“像我這樣自制力差的人,身邊還真少不了你這樣的對手啊!”
旁人聽了此話,有的覺得莫名其妙,有的卻陷入深深的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