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四首

春天的風只有四兩重

春天的風吹來

只有四兩重

像愛人的手指

情人的吻

——只有四兩重

它摸摸柳樹

柳樹就有了一個愛人

它吻吻桃花

桃花就有了一個情人

它摸摸小鳥

小鳥就有了喜悅

它吻吻花朵

花朵就有了歡笑：

它叫茴茴菜、節節草、椿樹、春蘭、

蜜蜂、蝴蝶、麻雀、燕子

都不孤單

每一樣東西都照著自己的夢生活

照著自己的夢歡笑

每一樣東西都有一個喜悅的相愛的人

它是手指擦亮了冬天

它是嘴唇吻醒花木、生靈

風中飄著親人的一根頭發

風中飄著親人的一根頭發

飄到我的臉上

我撿拾了它

它干枯、衰敗不再溫暖

這一根頭發上

我看不到親人的身影

親人已經消瘦、衰老

他們的青春、豐盈都變成碎屑

一定飄到了別的地方

我不曾察見

不曾注意

它們就消失了

當我認真看他們時

他們已衰老

他們留在世上的日子

已經不多

我覺得我一定丟掉了什么

一定是沒有珍惜什么

才這樣驚慌失措

站在黎明里的人

黎明是黑

天越快亮時他越黑

他只是第一個望見曙色的人

第一個被日光洗禮

第一個承擔巨大的喜悅而微笑

第一個通體透明而滲入陽光的人

無邊的大地

從東到西漸漸亮了

一個眺望的人

終于成為日光的一部分

我在大地盡頭的一所房子的窗后

想：黎明分明就是獻祭

做一個黎明的人身體內要有

足夠的木柴 以便能充分燃燒

獻出自己

我以我的方式愛這世界

這世界我要以我的方式復述

這世界在我以前已被復述過

無數次

在今夜 天空遼闊

大地也同樣顯得遼闊

他們終于用夜色合在了一起

就像相愛的人終于在一起

在地上的人就像在天上住著

天上的神在人間走動

他們終于彼此不分

在天上也將有一個人

很晚才睡去

在黎明三四點就起來

在天上也將有一個人

熱愛著筆和紙

也將有一個人叫紅蟻

麻雀噤聲

大地多么寂靜

除去昆蟲的嗚叫

就是我的筆在紙上

劃動的聲響

在近處我能聽見一個人的心跳

和她的呼吸聲

她終于從千里之外

在我身邊安居下來

我得以安心

我得以抬頭

我得以眺望

第二次青春期要到來

它將持續十五年之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