確如有人所說:世上活得最深刻的有兩種人,一是哲學家,一是詩人,前者通過理性邏輯走向深刻,后者則憑借直覺。在直覺中,詩人“可以置身于對象的內部,以便與對象中那個獨一無二、不可言傳的東西契合”(柏格森語),實現心靈與自然的全息,洞穿事物的本質。因此有時直覺力的強弱直接決定著詩人成就的高下。《我虛擬了生活的種種可能》以轉瞬即逝的個人化的剎那感覺碎片捕捉,揭示了都市現代人的生存狀態和靈魂之“痛”,其體察生活那種詩性直覺力的精湛令人嘆服。
三色堇是敏銳的,在人人視為極其平靜正常的生活里,她的內心深處卻充滿著驚悚和恐懼,怕自己的喉嚨呼出的是別人的氣息,內臟里安居著另一個人的秘密。這絕非有人認為的是詩人的神經質和“無病呻吟”使然,而體現出三色堇對現代人習焉不察、又十分嚴峻的生命“悲劇”的警覺,和對自己孤獨而清醒品性的一種堅守。不是嗎?現代文明在促進社會飛速發展同時,已使都市人失去一些正常的品質,或者被異化得冷漠貪婪,麻木不仁,有生活而無生命,思想和感覺不由自己主宰,連“氣息”和心理“秘密”都被他者化了;或者患上精神流浪的流行病,浮躁迷惘、無所適從,表面熱情、文雅、冷靜,內心實則徹骨的悲涼,無端地對世界懷著某種莫名的恐懼和忐忑。置身于如此嘈雜憂郁的都市生存圓中,詩人自然是心如死寂,“無所期待”;是茫然不已,“沒有方向”了。但她并沒完全絕望,“害怕”、“擔心”背后的掙扎與警惕,流露出詩人堅守自我的個性、思想及感覺的意向。在越來越強大的都市化背景威懾下,這首詩觸及的人該怎樣堅守自我、不被異化的精神命題,無疑是耐人尋味的。
本來詩人對現實的驚悚和對自我的狐疑即是通過身體的感覺展開的,這種感覺本身已不無神秘之處;而詩人表現它時又據現實的可能性而不是真實性去虛擬詩性細節、情感空間,這種“或然態”的幻象鋪展,自然使詩空靈虛靜,在不羈的躍動中以實有和虛擬的交錯增加了嫵媚,說是虛擬,實則生活與生命真相的一種藝術移植。這種虛擬的手法,印證了韋勒克、沃倫任何作品都是作家“虛構的產物”的妙論;但也對讀者的想象力構成了一種挑戰,讀之只能獲得一種情緒感染,而感染的具體情狀卻怎么也說不真切。這倒應了現代詩具有不可完全解讀性、不可完全鑿實的特質。詩的語言雖然屬于質樸干凈的口語表述,但卻有著直指人心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