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途（組詩）

小 傳 1966出生，甘肅武威人。主要作品有詩集《西風古馬》（2003年）、《古馬的詩》（2007年）等。現居蘭州。

雨，語言

雷用生鐵的椅子

鑄就詩人奔跑的形象

奔跑的閃電

偶爾是語言的紫羅蘭

雨，把天空

落進狹隘的心里

畫 家

黎明白如宣紙

滲出櫻桃的血色

光的蜘蛛跑得很快

扯斷了琴弦

石頭

請借一步說話

阿彌嘎卓雪峰

鷹翅之上

灰白的霧靄

是阿彌噶卓的雪

太陽

粘滿雪粉的金輪

碾過堅冰時嘎嘎的響聲

揪住一只雄性青羊的耳朵

峭巖之上

那只仰臉傾聽的大青羊

要穩住一場雪崩

前蹄不敢輕易抬起

白姆措

請讓我指給你看

從雪峰腳下

我指給你看——

鷹是駕車的馬

太陽的輅車

在霧中尋找它的懸崖邊之路

金輪

碾過堅冰時嘎嘎的響聲

依然在天地之間回響

那只大青羊

已經變成鐵青的石頭

它依然堅持著

要穩住輅車

穩住即將在我們面前呼嘯的一場雪崩啊

云雀與虎

我不知天高地厚厚愛我幾何

但知云雀飛鳴在云間

飛鳴的

水滴和血珠

濺自閃電之鞭

濕漉漉的鞭痕

抽裹在虎皮

黃昏的斷崖之上

那只老虎

（咽下一串焦躁的悶雷）

替我望風替我負疼

替我

飛身一躍

要跳躍云雀

翅膀間的深淵

黑黝黝的斷崖

半壁雪月

新如虎的爪印

散發著腥騷的味兒

換肩

風背著風的聲音

我背著我心愛的人

我背著她走在草原

甲殼蟲背著

正午的太陽

七顆黑色汗珠

滾向西天

此刻野花迷醉

野花是她眼睛

她在我背上

早早望見——

流水的黃昏

巖石上蹲著老鷹

就像鼓滿風的口袋

神的肩膀

才能背走

老鷹啄瞎我眼睛

神把這鼓滿風

又鼓滿野花香氣的口袋背走

神把我倆

一起背走

良宵

梁上饑鼠

窺人燈下納鞋

針線長長

貍貓上墻

針腳密密

顧此失路

貓尾豎旗

鼠牙伏地

——是跳梁之鼠

細聲細氣的歌謠

閃爍星光的迷彩——

新三年，舊三年

縫縫補補又三年

三年三，桃花開

有錢的，買著吃

沒錢的，彎腰打躬又作揖……

如此靜謐的夜

熟睡的孩子的笑靨

年輕母親的燈……

曲終人散

春色三分，兩分塵土，一分流水

——蘇 軾

我摟過的肩膀

有時是北極雪

有時是赤道陽光

雪和陽光

結合成初春的流水

流水彎曲

楊柳彎曲

在我心里

彎彎曲曲的美

化作泥濘

化作漸漸干硬的路面

蕭瑟旅途

鴉影都不見

終于

我被凍出了熱淚

摟摟寒風

寒風是唯一可靠的情人

寒風是我自己的肩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