疑慮重重的復興方案

美國政府救助金融市場的方案有很多。但是，每一個方案都伴隨著一系列的問題和擔憂。耐心、合作、允許市場自然淘汰、提供存款保險以及按揭貸款重組，應是復興的五部曲

隨著住房價格急劇滑落，許多銀行、對沖基金、養老基金和其他機構投資者揣著價值早遭“腰斬”的千億計的按揭抵押證券，卻無能為力。在某些情況下，機構投資者也購買了信貸違約掉期（Credit Default Swap，CDS），給證券上“保險”，防止貸款違約。問題是，許多提供“保險”的公司，比如雷曼兄弟和美國國際集團，卻無法履行他們的合約。

如果什么都不做，許多銀行就要倒閉，其他買家則要面臨嚴重的損失。而且，因為信貸違約掉期是不受監管的，而交易量卻是萬億美元計的，誰也確定不了到底哪些機構持有這些合約，負債到底有多龐大。這將導致幾乎所有機構間信貸市場的凍結。

美國政府該如何救助金融市場？方案有很多。但是，每一個方案都伴隨著一系列的問題和擔憂。許多人質疑政府何以讓形勢惡化至此。但是，危機的嚴重程度還是讓所有人震驚。前聯邦儲備委員會主席格林斯潘在美國國會聽證會上說，這場危機是“百年一遇的信貸風暴”，需要很長時間才能復原。他也承認，金融危機“已經演變得比我所能想象的任何情況都嚴重”。

政府援助多選題

讓我們先來看看一些被提出的解決方案，以及它們帶來的問題吧。

方案一是政府收購按揭抵押證券。

由于問題的根源是住房按揭和按揭抵押貸款交易量的急劇下滑，許多立法者和相關人士合乎邏輯地建議，財政部應將7000億美元救助方案中的大部分資金，用于收購不良的按揭抵押債券，并可能采取拍賣形式。

這將顯著改善銀行和其他持有不良按揭抵押債券的金融機構的資產負債表，使許多機構避免倒閉。但同時產生了兩個重大問題。

第一，這個方案將把錢交到那些最沒有責任心的商業銀行和投資銀行手里。而一家保守并規避了高風險的按揭證券、管理優良的銀行，是無法從中受益的。經濟上的保守主義和自由主義者，覺得那些不守規矩的銀行和他們的股東應該受到懲罰，而不是被納稅人救助。許多普通公民也反對讓華爾街公司受益的計劃——這些公司因導致危機而被公眾批評。

第二，收購不良按揭證券對水深火熱中的業主來說于事無補，也無法降低正在攀升的對贖回權的放棄。

聯邦存款保險公司（Federal Deposit Insurance Corporation，FDIC）主席希拉·拜爾，建議政府行使最新的緊急援助權來幫助掙扎中的業主們解除按揭負擔。

拜爾宣稱，政府能夠設定一些標準使按揭變成更為普及性的貸款，并且可以為銀行提供貸款擔保和其他銀行需要的按揭服務。援助業主在政治上是非常受歡迎的，但是還是會讓成百上千的銀行和金融機構陷入垮臺的危險。

方案二是向銀行注資。

這個想法就是讓政府購買銀行的優先股。這就像一筆有利息的長期貸款，理論上政府能從這筆投入中獲得可觀的收益。這將使銀行獲得更多的資本來改善資產負債表，而不會增加他們的負債壓力。還有改進的方案，即向政府發行收購銀行普通股的權證，讓政府獲得潛在的股權增值，這在英國已經實施。

這么做，將使政府在銀行復原之后獲利，而它也有可能稀釋當前股東權益。這里面的價值觀是，管理層行事不力的股東就會遭受損失。畢竟，憑什么那些參與風險行徑的銀行的股東要獲得保護？而且，當銀行恢復過來后，美國的納稅人應該從優先股中獲得一筆利息收入，或者從權證上獲得現在的資本收益。

盡管如此，許多保守主義者仍然認為任由許多銀行破產，讓經濟在更健康的基礎上重組更好。他們舉出日本的例子——政府只是采取克制的措施，而經濟復蘇歷時經年。他們不反對政府提供存款保險，以及檢查破產銀行的賬目。

方案三則是購買公司短期融資票據及支持貨幣市場基金。

因為很多金融機構在這場金融危機中有很多未知的風險敞口，因此很多公司很難或者基本不可能獲得短期融資。這些短期貸款對很多業務來說都是關鍵性的。通常大的公司獲得短期融資的難度不大，其融資方式就是商業票據。商業票據市場在以往流動性很好。這些商業票據很多都被貨幣市場基金所持有。

貨幣市場基金，作為一種類似運作現金資產的大型公募基金，也使用多種多樣的按揭抵押工具。基金經理們的目的，是要創造稍微高一丁點兒的收益率，以獲得對其他競爭對手的一點兒競爭優勢。

客戶期望貨幣市場能像銀行存款或者國庫券一樣，為投資保底。因此，10月7日，美國聯邦儲備局成立了一家新的借貸機構，即商業票據融資機構（Commercial Paper Funding Facility，CPFF），并向其注資高達5400億美元。CPFF將直接向借方收購商業票據，以防止金融產業和其他非銀行經濟再受破壞。

短期貸款大多是大型企業用于為商貿交易或者員工薪水提供資金。美聯儲覺得穩定這類貸款非常重要，以防因出現工資欠付而導致的麻煩。由于政府可以期待大部分的貸款被償還，還有利息，因此這被認為是成本非常低的一個解決方案。問題是，這對整體的危機而言影響太小了。擁有問題按揭負債的銀行和保險公司會倒閉，業主違約和放棄贖回權的比例還會繼續提高，而嚴重的經濟衰退依然不可避免。

保守主義者，則一如既往地厭惡政府插手一個原本完全私有化的領域。當然，美聯儲表示這只是臨時措施。但我們可以回想一下，所得稅第一次征收的時候（當時稅率很低）也是臨時措施。

方案四是投資保險公司。

財政部正在考慮收購保險公司股票的方案。實際上，財政部以850億美元取得美國國際集團（AIG）80％的股份已是開了先例。AIG并不是直接的要害所在，它只是為成百上千的銀行和金融機構的債務提供保險，它的垮掉將很可能導致其他機構的倒閉。

現在保誠保險（Prudential Financial）、大都會保險（MetLife）和紐約人壽（New York Life），都已經表達了與財政部進行股權交易的興趣。因為他們的境況還不是最糟的，財政部的想法是在一個合適的利率水平下購買優先股，同時獲得權證以在公司未來發展時從中受益。

保險公司名義上能從出售股票中獲得資金，但股價的大幅下滑已使得這點利潤不值一提。而且，幫助這些大型保險公司而使股票市場大幅下挫和信貸市場繼續緊縮的趨勢受到遏制，這是很難保證的。

先是商業銀行，然后是投資銀行，再到保險公司，下一個出事的會是誰？

最后，其他境況不佳的行業在各地方政府層面也是嗷嗷待哺。

汽車制造商是特別渴望救援的。密歇根國會代表團向財政部長保爾森和聯儲主席伯南克去信，要求政府援助。聯邦政府的幾十億美元資金，可能促進通用汽車和克萊斯勒汽車公司的合并。而航空公司可能很快也要敲政府的門，要不就是零售餐廳行業。

隨著經濟步伐放緩，許多州和地方政府也在尋求開源節流的方法。保爾森已經被懇求使用政府援救資金去收購一些州和城市的市政債券。加州州長阿諾德·施瓦辛格已號召政府支持加州的業主們，并在醫療援助計劃中暫時提高醫療保障水平。加州的房地產已經跌去十分之一，稅收也大幅銳減。

復蘇的五部曲

如果想想在經濟衰退中將發生的事，你就會明白經濟的各個領域是彼此相連的，在這個問題上，世界上的所有國家也是唇齒相依的。當一家公司運轉不良時，它的員工就會被辭退，消費自然會減少，而失業率會提高，以此類推。這是政府的解決方案所面臨的整體上的困局。俗話說，“水漲船高”，在這件事情上，也就是“水降船低”了。

這其實是一個重復出現的命題。當房地產高速升值，大家都購買多套房產以期出售時，當普通人都開始覺得他們可以靠股票交易解決生計的時候，當平庸的MBA們理所當然地拿著六位數字的薪水時，我們就該想到“拐點”要出現了。這個“拐點”的嚴重性，正是之前過度發展導致的直接后果。

那么，我們該做些什么呢？我相信，下面的五個步驟是非常關鍵的。

第一，保持耐心并仔細決策。要認識到現在的問題是數年的極端行為造成的，而它也需要一兩年的時間去解決。匆忙的政府決策只會讓情況更糟糕。而且，納稅人的錢數額龐大，政府應該特別小心地妥善使用。

第二，與世界上所有的主要國家合作。世界經濟現在已經深度互聯，經濟衰退的痛苦是全球性的，與主要國家的經濟政策制定者和中央銀行合作非常重要。這種合作將提高解決方案的合理性，而且也能鼓舞各方，對必須進行的困難的經濟調整有更大的容忍度。

第三，讓眾多的弱勢機構被收購或者破產。不善管理風險或者支付給管理層過高薪酬的金融機構應該被允許倒閉。這是經營不善的必然結果。會有許多運營更好的機構想要收購倒閉機構中有價值的資產和賬目。就像美洲銀行（Bank of America）收購華盛頓互惠銀行（Washington Mutual），以及富國銀行（Wells Fargo）收購美聯銀行（Wachovia）一樣。

第四，為所有的銀行存款和貨幣市場基金提供保險。這對于現代社會非常關鍵，它使公民們能放心地將錢放在儲蓄和支票賬戶、存款單或者貨幣市場基金中。我認為，這是政府資金最重要的用途。許多貨幣市場基金運營糟糕，也應該讓他們受到懲罰。但是，我相信，重建公眾對于此類“安全”基金的信心比懲罰運營不善的理念更為重要。

第五，為銀行和其他金融機構提供激勵條件，為貸款做重組談判。很多現有的貸款已經不再能反映其對應資產的公平價值，因此，這些貸款需要進行重組談判。現有的大量貸款機構的網絡，應該被用來對這些貸款進行重組談判，而不是政府。借出方在借入方所在地有分支機構，他們也具有創造新貸款所需的關于程序和披露方面的經驗。

而且，多數業主都希望守住家園并繼續努力工作來償還貸款，尤其是當新的貸款能反映物業的當下價值的時候。這個方案相對于毫無效率的放棄贖回權方案來說，是更加有效的。

作者為美國Palo Alto咨詢公司主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