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主流的個人、家庭、社會

[摘要]獲得奧斯卡最佳原創劇本獎的《陽光小美女》，是一部具有獨特視角的小成本獨立制作影片。該片從個人、家庭、社會三個層次出發，以小人物為立場，對主流價值觀念進行了重新審視。

[關鍵詞]《陽光小美女》個人價值 家庭價值 社會價值

《陽光小美女》(英文名little miss sunshine。又譯《選美一家親》)是一部小成本獨立制作電影，由名不見經傳的導演、編劇、演員完成，卻殺入了奧斯卡最佳影片獎項的角逐中，最終，劇中爺爺的扮演者阿蘭·阿爾金榮獲了最佳男配角獎。該劇也獲得了最佳原創劇本獎。該片從小人物視角對三重價值觀念進行了重新的審視，這種審視帶來的反思成為了蘊涵在這部小成本電影中最寶貴的深意。

個人價值：成功的意義在于超越自己

《陽光小美女》中逐個登場的角色從個人價值的層面而言，無疑都是失敗的小人物。爺爺放蕩不羈，被敬老院驅逐，還是個癮君子；爸爸夢想自己的“九步成功計劃”能夠給自己帶來成功，結果被人欺騙，瀕臨破產；媽媽被疲憊的婚姻折磨的心力交瘁，努力維持家庭的運轉卻依然問題連連；叔叔是個感情失敗剛剛自殺過的同性戀，還被自己工作的大學研究機構開除：哥哥崇拜尼采，夢想成為飛行員，卻偶爾間被發現自己是個徹底的色盲；7歲的妹妹癡迷選美，卻有著大大的肚皮和一副大大的近視眼鏡。這群失敗的小人物應該做什么?也許應該盡快地改變自己、適應社會規則，去追求眾人眼中的成功。“選美”正是這樣一條捷徑，可以實現名利的快速豐收，故事也恰好安排了一個常規的發展模式，一群失敗的小人物們為了兒童選美比賽。開始了新墨西哥州到加利福尼亞州的長長旅程。

“盡管不同文明體系的社會是非觀是相對的，但是任何一個價值觀只有兩個方向——是與非。”社會生活中，成功和失敗其實只是價值判斷的結果。并非是非觀的兩極。也不能用來衡量從非到是的過程中存在的價值。可現實是在美國的社會評價體系中，主流社會認可的成敗常常被當作主要的單一的判斷標準。這是一個迷戀成功的民族，張揚個性。以個人英雄主義為題材的電影作品屢見不鮮。從《獨立日》到《空軍一號》，從《蜘蛛俠》到《超人》，這些大熱電影都有一個共通的主人公——winner。他們用自己各種方式的“成功”生動地詮釋了“以成敗論英雄”的價值取向。與成功者相對應的失敗者(loser)，自然成為這種二元價值體系的另一極端，從失敗者成為成功者。從凡人到英雄的劇情套路正是主流電影最熟練使用的勵志模式，為平凡生活開啟了理想暫時逃離現實的途徑，用功成名就的結果來樹立可望不可及的榜樣，反而忘記了那些進行中的平凡人生。“主流電影就是商業電影。它有兩個基本特征，一是符合社會主流意識形態，二是使用古典好萊塢的敘事原則。”獨立制作與主流電影比較的最大優勢就是自由，因此電影可以選擇將鏡頭對準一個非常平凡的中下層家庭。一方面，這種選擇本身就與主流意識相區別。另一方面這種選擇彰顯出獨立制作具有的特別視角與人文關懷。導演維萊莉也認為：“我們的文化貶損過程而重視成就和結果。我們喜歡這部影片是因為它關于在過程中獲得的人生經驗”《陽光小美女》在個人常規的選擇中質疑常規，在主流的價值取向中質疑主流，這樣一群小人物的執著引發我們思考：什么才是常態生活中我們應該追尋的個人價值?影片也給出了一個看似老套的答案——對自我信念的堅持。引用李宗盛的一句歌詞“我們很少贏過別人。但成功的意義就在于超越自己。”

家庭價值：內容的和諧大于形式的和諧

“家”這個字眼向來溫情脈脈，在闡釋家庭的許多影片里，我們不難發現一種模式化的家庭形象。可正如張愛玲所講：“影響我們走路的不是鞋子，不是路的泥濘，而是鞋里的沙子。”形式的和諧下，看似美好的家庭也會有那么幾顆硌腳的沙礫，外表越是完美的家庭內部也許越是暗潮洶涌。韓國電影《紅字》中。工作卓越的丈夫與溫柔的妻子即將擁有自己的孩子，這樣一個大眾眼里的好男人卻和妻子的好友保持長期的情人關系，丈夫試圖維系的君子形象在情人的瘋狂中走向覆滅《致命的誘惑》中的加洛克擁有可愛的女兒和善良的妻子，依然無法抵御一夜風流的誘惑，將家庭拖入劫難之中。正如俗語云：“鞋子穿在腳上，舒不舒服只有自己知道。”形式的和諧并不一定等于實質的幸福《陽光小美女》中的家庭關系設置在表征上有著明顯的不和諧性。家庭成員中不乏問題人物，成員間也有許多組不協調的關系。

爺爺——理查(爸爸)父子關系

爺爺的老嬉皮路線和爸爸中規中矩的人生觀念有著沖突。在爸爸心中。爺爺的許多行為違背社會道德準則、違背年紀，為老不尊。爺爺在理查面前絲毫沒有父親的權威感。

理查——胡佛(媽媽)夫妻關系

人到中年，愛情的激情被歲月打磨得只剩下油鹽醬醋的生活痕跡。理查和胡佛在生活的壓力面前焦躁不安。他們生活的許多時間都是在相互指責和抱怨。在決定如何讓奧利弗參加選美比賽時，在胡佛想替代理查駕駛黃面包車時。在胡佛得知理查的生意徹底失敗時，他們二人仿佛從未嘗試過協商，而是一直采用激烈的對抗。

胡佛——弗蘭克(胡佛的弟弟)姐弟關系

弗蘭克因為同性愛人而自殺，身心受創的他被姐姐胡佛接出了醫院。這個時候的弗蘭克就仿佛一顆定時炸彈，讓姐姐胡佛擔心。很顯然，弗蘭克的出現為這個原本有許多麻煩的家庭添加了不少壓力。

德維恩——全家

當弗蘭克好奇的詢問德維恩拒絕說話的想法為何產生時，德維恩在本子上寫下了：“I hate everyone”(我討厭所有人)。這個青春期的男孩夢想飛上藍天。在遭到家人反對后發下啞誓，自我封閉，天天重復單調的鍛煉，崇拜瘋掉的尼采。

幸好在這些不協調的關系之外還有一組良好的家庭成關系存在，那就是全家人對最小的家庭成員奧利弗的愛護。正是這一點上的一致。才使這群人全部登上了開往加州的黃色小面包車。日常的家庭生活場景發生了轉換。從房間轉移到面包車內，伴隨著轉換。容納多對矛盾的空間被急劇壓縮到狹小的車廂內。這樣的處理是一種企圖激化矛盾的做法。將所有矛盾集中很可能帶來沖突大爆發的結果。然而。隨著影片的發展。我們卻發現全家人開始漸漸用自我的方式學著理解和包容。每對形式不和諧的關系開始走向內心的和諧，包含在家人心底的關懷和愛被慢慢發掘，并在最后的舞臺一幕走向大融合。

除此之外，電影中兩處充滿喜劇效果的橋段也蘊含了對家庭概念的隱喻。

旅程開始不久，老面包車手柄發生了故障，眾人只能合力將車推動，然后直接掛檔，才可以繼續前進，推車的人必須奔跑著爬上行駛中的車子。精彩的一幕出現了，理查坐在駕駛座開動車子，爺爺、媽媽、叔叔、德維恩、奧利佛推動車子，年長的爺爺先跨上車，隨后家庭成員們一個個追逐著奔跑的面包車，最后全部爬了上來。這樣的安排除了讓觀眾會心一笑之外。更是對家庭概念的隱喻。家庭成員就如同被安排在一輛車子中的乘客，行駛在共同人生的道路上。也許路上會遇到各種突發情況，就比如換檔手柄的失靈，這個時候你不能放棄這個家庭，就好像這次不能放棄的選美比賽。只有全部家人齊心協力，共同推著家的車子前進，才能渡過難關。所有的家人更要互相不離不棄，在彼此的幫助中全部上車。面包車和公路的畫面勾勒出了家和人生道路的道理。

對家人關系的強化也突出的體現在爺爺去世的段落。爺爺因為吸毒在汽車旅館去世，理查等人得知如果留下來解決后世問題會延誤參加比賽的時間后做出了一個荒唐且瘋狂的決定——偷走尸體，繼續趕路到加州。家人們很快行動起來。從醫院的窗口偷偷搬送走了爺爺的尸體。帶著尸體又繼續前進。這又是對家庭意義的隱喻，某一天家人離開人世時，我們并沒有遺忘，而是帶著回憶繼續人生。

影片將這樣一個形式上不和諧的家庭放置于顛簸的公路上，矛盾的聚集并沒有帶來使家庭破碎的爆炸，反而使我們捕捉到了這個家庭深處實質的和諧。更在一路上揭示出家庭價值所在——比起形式的和諧來，外表各異但實質的和諧才是生活中我們最應該把握的家庭價值。

社會價值：嘲弄單一模式的大眾審美觀

社會生活中，一些潛在的規則意識影響著我們的判斷。當所作所為違反常規時。人的心理平衡會被打破。《陽光小美女》從影片伊始就通過對常規思維模式的挑釁表達了自己對規則的不屑。影片開始不久，當奧利佛詢問弗蘭克為什么自殺時，有這樣一段充滿意味的追問這段對話用剝洋蔥式的方式反映出對兩種常規思維方法的質疑。一開始，弗蘭克解釋原因從普遍的感情受挫角度切入，隨即弗蘭克說明他愛的對象是自己的男學生，此處包含了第一種社會潛在規則意識——師生戀和同性戀是不被提倡的，奧利佛的反應卻沒有沿著這個方向發展，這個女孩只用“多傻啊”表達了自己的評價，“傻”是一個形容詞。可以用來形容所有在愛情里昏頭的人。而不是是非判斷的字眼。也就是在奧利佛心中師生戀和同性戀與常規的戀愛模式并沒有什么異同，她只是對弗蘭克感情受挫的結果表示同情。接下來弗蘭克告訴奧利佛，問題不僅是我愛的人不愛我。更糟糕的是那人愛上了別人，奧利佛再次追問是否就是因為這樣就選擇自殺，弗蘭克又深入了一個層次，說出自己被學校解雇了。到此為止時，我們可以總結第二種常規的思維模式——感情失敗和工作失敗是自殺的理由。奧利佛的再次追問表明了對這種判斷思維的諷刺，也才真正揭示了弗蘭克自殺的原因。大眾往往習慣用容易得到的信息判斷事情的來龍去脈。但是這種思維卻不一定能揭示事情本來的面目，正如弗蘭克的自殺，奧利佛的追問使我們最終明白他自殺的原因是自己關于自己是國內第一的普拉斯特學者的自信被打破。而并不僅是同性戀雜糅被解雇的結果。《陽光小美女》雖然是一部喜劇，卻不乏這樣有深刻思考的橋段，影片一直有著鮮明的態度——反對規則，反對被模式化的思維。

既然是一部主題關于選美的影片。最終當然要有一場選美比賽，就是這場選美比賽成為了電影中最有攻擊力的片斷。影片利用這段選美比賽的過程狠狠地嘲弄了被選秀節目強奸了的大眾審美觀。大多數選美片都會遵循丑小鴨變天鵝的先抑后揚規律，所以當看見胖胖的奧利佛踏上選美之路時，我們心中也許會默默地開始等待她脫胎換骨的一刻。可是當比賽真正開始時，情況好像不那么順利了。自信的奧利佛擁有清澈的眼神和自然的神態，可是站在比賽臺上的她和其他參賽兒童卻那么不一致。一邊是純樸的奧利佛，一邊是精致打扮的如同洋娃娃一般的女孩們，究竟誰才是應該被選出的“美女”?現代社會大眾審美觀的模式化、視覺化、快餐化造成了一些淺膚化的美多于深沉的立體式的帶有根基性的美。霍克海默在《藝術與大眾文化》中指出：“大眾文化是一種可憐而貧困的美學產品，它們并不想、也從來不把人當作主動而知所反省的，大眾文化的產品只把人當作是被動而易受操弄與控制的。就在大眾媒介營造出來的奇幻世界中，文化與娛樂混為一體：大眾藝術是‘盲目的，沉溺于奇思幻想之中’。任何正常的人都要為此而深覺沮喪。大眾文化所教育者無他。就是讓大眾謙卑順服而已。”選美比賽和大眾審美是互動的雙方。在這種單一模式的審美觀下的選美比賽舞臺上，出現的都是被精心包裝的充滿修飾感的一個個物化的女性(當然也有男性)。尤其當這種模式化的審美觸角延伸到本該最為自由、最為多樣化的兒童身上時，《陽光小美女》引起了我們對什么是美的思考。

影片在最后的選美比賽中，用一種“以美反襯丑”的手法去打破大眾傳統的審美觀念，爺爺為奧利佛排練的舞蹈更是用激烈的方式完成了小人物對社會主流價值觀念的嘲弄。當其他小美女們表演完了各自中規中矩的才藝后，奧利佛帶著微微的羞澀登場了。音樂響起后。奧利佛進入了專注的舞蹈表演之中。可她的動作和神態卻清楚地告訴我們一個事實——這是被改良的脫衣舞!我們早該知道放蕩不羈的爺爺編排的舞蹈當然應該就是這個味兒。叛道離經的情節在讓眾人驚愕之余，心中隱約覺得有種釋放的快感，對單調的無聊的選美說不的最好方式，就是在它的舞臺上告訴眾人另一種選擇。

奧利佛的選美當然泡湯了，失敗的一家人仍然沒有等來“成功”。可是在美國西部的陽光下。這段通向加州的旅程充滿了意義。奧利佛一家學會了寬容與理解，明白了家庭的真諦。這群小人物的未來依然沒有定數，可是相信這群明白了生命價值的家人，會擁有和加州陽光一般燦爛的旅程。《陽光小美女》這部小成本電影再次證明了電影的投資和電影的深度不成正比。個人價值、家庭價值、社會價值三重價值觀的重新審視，為我們反思現實提供了啟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