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的心中（組詩）

收割不完悲歡的土地

安然漫步在荒野的母牛和撒

歡的牛犢

生長過炊煙和向日葵的屋

頂，都站成了遠處的畫景

屋檐和鐵桶丁當著遠去

紅日終照向黃昏，白堿覆蓋

青色的土地

一些孩子感冒了，一些老人

不停地咳嗽

這一切，都給我留下了無盡

的悲傷

去冬的雪頂至今還未消融

我的詩跟在黃土的后面，衰老

可我還年輕，無法穿過歲月

的沙漠去和時間賽跑

我撈不起十指里流過的清水

而時間照舊淌過夜晚，舉起

太陽新鮮的花

這些在冬天清晨開始勞作的人

我未眠的詩不僅寫給西天的

月亮，還寫給她們

我稚嫩的肩扛過一根同樣落

霜的扁擔

我的詩，不只寫給高蹈的雪花

還寫給它們。這些躺倒的疲

憊的蕎麥

靜臥濕地的羊只，這是些看

透了生死的人

焚燒過的田野上到處都是黑

色麥秸

飄舞的靈魂。它們供養下一

世五谷、雨水和流浪的親人

我這一生，左手托詩的瓊枝，

右手扶著自己

我寫詩的手同樣能種下莊稼

這生活，就是一塊收割不完

悲歡的土地

想念父親

我越來越像父親

整夜失眠，要么就迷糊不醒

習慣于一個人久坐，暗自出神

頭發一縷一縷飄落

在黑夜無聲的燈下漸近父親

的禿頂

風的手指掠過七月的樹葉

嘩嘩作響

一絲絲輕煙扭動著微熱的身子

像迷信中詭秘的魂，鉆出窗外

無影無蹤

我越來越想念父親

勝過想念母親，我設想自己

和他們在一起

而更多的時候我只是一個人

獨自迎來清晨。噴薄的朝陽下

掠過生活巨大迅疾的剪刀一

樣的陰影

雨水的妹妹

無論如何，這也不能進入我

的筆下

我慣常了抒情和回憶的手

不敢觸摸你滿目的瘡痍

那么讓我們都沉默地坐一會吧

我的親人。你面目黧黑的女兒

聲音喑啞，滿含淚水

把低低的哭泣壓在喉嚨底下

我的兄長，我是你流浪在外

的妹妹

你的大手骨節凸起，有力

你細細的肋骨抱疼了我

我的土地，我是你流浪在外

的妹妹

從春到冬，雨雪棄你而去

從秋到夏，我至今未嫁

返程

土地濕潤，等待清明的雨水

和種子

小塊的冰戴著白雪的帽子

在河的中心緩慢移動

十只麻雀組成了一個群體突

然起飛

樹枝是蕭疏的，只有等到四月

那些積蓄的汁液

才能幻化為嫩綠的葉子、柔

軟的枝條

從此地到彼處

隨處的景物在漫長的旅途中

掠過

只有這些，我上面提到的大

地上的

最古老的陳設打動我的心思

它們不知道，它們將在我的

心中

過完自己漫長的一生

又一次新的失落

暮春如雨一樣徹夜的夢境里

我與你一再相逢

那落在地上的雨早已變成滿

坡的寸草

可是，還沒來得及走得更遠

我就被一輛車輕易地運走了

沒有人知道我的包裹里

有一顆兒時玩耍過的石頭

沒有人看見我的淚水

而去的，只是歡樂和故里

也只是那么多年的青春里

又一次新的失落

責任編輯 白連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