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美與缺憾共存（下）

其他武器：70分

《集結號》中有兩個段落出現了地雷。第一次是在開頭的街鎮巷戰中，敵軍在主要街道及其附近預先埋設人工操控的地雷，當九連被誘進雷場后，敵指揮官命令按下起爆器，給予一排嚴重殺傷。這種利用簡單電路串連爆炸物制成的簡易可操控地雷在實戰中的確是很常見的，只要地點選擇得當，就能打對方一個措手不及。它與通常的詭雷相比，殺傷力更強大，而且不需要刻意偽裝。第二次出現地雷是在谷子地跟隨趙連長穿插至敵縱深偵察時，連長踩上反步兵地雷。但這里的缺陷是那顆用作道具的地雷尺寸太大，并不像那個美軍坦克手說的裝藥量只夠炸傷噠腳的小型反步兵跳雷。同時，用匕首壓住地雷而讓連長脫身的方法也顯得太過離奇，實際僅靠凍僵的雙手和表面光滑的匕首很難讓引信動作，在此情況下，惟一可行的辦法是尋找引信的保險銷孔，并用鐵釘等物體插進代替保險銷(僅對部分型號的地雷有效)，或是干脆將引信拆除，但這也是極其困難的。而本片至此又草草跳過，未能將谷子地如何九死一生、脫離險境的過程交代清楚，自然很難讓人信服。

該片中另一件較為少見的武器是九連在阻擊戰中使用的4門“大口徑炮”——通常稱為“飛雷筒”的炸藥拋射器。此前這種武器只在《大決戰——淮海戰役》中出現過。這種武器實際上是一種就便制造的簡易攻堅器材，外形像一門大口徑的迫擊炮，身管用汽油桶皮卷成或焊成，在發射的同時炸藥包上的延期裝置被點著，落地或經過短暫延時后爆炸，利用其巨大的裝藥量來摧毀敵人的土木工事。由于其威力驚人，距離爆炸點一定范圍的有生目標也會被震死震傷，故有“土原子彈”之稱。這種武器在各部隊中都曾制造并使用過，制造比較精致的還帶有木制車輪和簡易瞄準裝置。像1948年秋山西制造的250mm口徑的“飛彈筒”，發射的炸藥包重達25kg，射程150－200m，由于射角固定，射程要靠增減發射藥量來調節。即使是軍工業發達的東北解放區，1948年至1949年間也制造了10門這種“送藥炮”。不過這種武器一直是作為正規火炮的一種補充，有著射程近、精度不高和發射準備工作繁瑣等缺陷，必須以多門齊射的方式，才能產生效果，所以此類拋射器通常由工兵使用，只用于攻堅等陣地進攻作戰，而像《集結號》這樣由步兵在防御作戰中使用，是很不合時宜的，因為這種武器非常脆弱，安全系數很低，轉移起來非常困難，很容易破敵人的進攻火力摧毀，并造成己方大量傷亡。另外本片中拋射器的筒身僅僅靠兩條前腿簡單支撐在地面上，也看不到簡后有大型底盤，這樣如何承受能將數十公斤炸藥拋出去上百米而帶來的強大后坐呢?而《大決戰——淮海戰役》中的“飛雷筒”則比較真實，它們的后半截都是埋設在土中，一是抵消部分后坐力，二是在萬一炸膛時減少傷亡。

很多觀眾在看到阻擊戰中九連戰士前仆后繼地用燃燒瓶和炸藥包阻擋敵人坦克的情景時，都感到格外震撼。的確，在反映解放戰爭的影片中出現我軍使用燃燒瓶的鏡頭，《集結號》還是第一個。在正規的戰史上，我們很難看到有關燃燒瓶的使用記載，不過在我軍兵工史上的確生產過這種武器。1946年，東北民主聯軍軍工部根據抵抗國民黨軍坦克的需求，在哈爾濱南崗組織生產過一批用啤酒瓶改裝的汽油燃燒瓶，這也是我黨領導下的人民兵工在東北生產的第一批軍工產品，到1947年7月為止，共生產了4176個。這些燃燒瓶在裝箱運往前線后的戰果不明，但至少說明《集結號》中的中野部隊里出現類似的武器并非空穴來風。所不同的是，東北制造的燃燒瓶利用瓶體撞擊目標碎裂后利用濃硫酸和氯酸鉀的反應來點火，而不是像本片中那樣要先點燃系在瓶口的布條。不過，《集結號》中關于燃燒瓶的應用是有問題的，這種“最后一擊”式的武器必須先將敵坦克誘進陣地，待己方火力集中消滅伴隨坦克的敵步兵后，投擲手利用地形接近坦克側后方，將燃燒瓶投擲到炮塔后面發動機艙蓋的位置，才能取得較好的效果，而電影中九連爆破組在未等坦克接近的情況下，就主動出擊，從正面和側面投擲燃燒瓶，結果正好進入敵坦克機槍的火力范圍，這樣只能造成無謂的犧牲了。

戰術：50分

《集結號》的優勢在于出色的模仿與借鑒能力——該片吸取了《拯救大兵瑞恩》、《兄弟連》和《太極旗飄揚》的諸多表現手段。但搖晃的鏡頭和爆炸場面的堆砌卻未能掩蓋本片深層次上的蒼白，《集結號》在處理兩場最主要的戰斗地面時，在戰術安排的合理性上出現了各種大大小小的硬傷，在很大程度上削弱了高水平特效所帶來的真實感。

首先是九連在街鎮的進攻戰斗。據影片介紹，這是一場對某個包圍圈內據守敵軍的總攻，九連應該是負責其中一個攻擊方向，而不是主攻，因為沒有體現出任何火力支援。戰場基本局限在前后數百米長、數十米寬的狹窄范圍內，包括中間的街道、一小片開闊地和兩邊臨街的殘垣斷壁。九連遭受重大傷亡的原因，應是對敵人的抵抗估計不足，中伏后部隊又施展不開。但觀眾在這一段中只能看到6個偵察兵遵循最現代的反恐戰斗隊形，應用標準的美式手語，在開闊地大搞“據槍防守”，然后馬上就被來自四面八方的敵人打了回去。而九連不是迂回包抄守敵，或是守住陣腳等待后續部隊和重火器，卻是硬沖進敵人的彈雨之中，造成己方的嚴重傷亡。敵人預設的應用地雷爆炸后，攢擁在斷壁后的那么多敵人卻突然間消失了，沒有出現任何本應出現的近戰肉搏。最后，九連三面受敵、被困在開闊地時，整個戰斗卻又非常突兀地結束了，敵人舉手投降，九連以71人的傷亡取得了一場意外的勝利。這只能用“敵人已近絕境，只有部分死硬分子企圖垂死掙扎，指揮官戰死后，余部兵無斗志，惟有繳槍投降”才能勉強解釋得通。事實上，我軍在遇到相似情況時，完全不會采用影片中擁擠在中間街道上挨打的做法，而是先奪取臨街房屋制高點，掩護己方，利用工兵器械和爆破手段，在兩側房屋中穿墻鑿洞，迅速推進，并以連續爆破方式摧毀敵火力支撐點，進而奪取戰場主動權。

其次是在汶河岸邊對敵人的阻擊。我軍對于陣地防御作戰，一直強調“五十米內顯威風”，也就是說要把敵人引進距前沿五十米的距離內，在此距離，敵人的炮火優勢無法施展，同時卻可以發揮我軍投擲手榴彈的特長，彌補己方火力不足。通常情況下，敵人開展炮擊后，我方陣地前沿只留觀察哨，監視敵軍動靜，其余部隊撤入掩體或防炮洞。當敵炮火停息、敵步兵發起進攻后，部隊進入預設陣地。當敵人進入五十米甚至更近距離內后，集中投擲手榴彈，并以輕重機槍和步槍等集火射擊。當敵人出現大量傷亡，隊形被打亂，甚至開始潰散時，防守部隊躍出戰壕，以白刃格斗消滅陣地前的殘敵，并在敵人下一輪炮擊前撤回陣地進行隱蔽。而按影片中的表現，九連卻幾乎是在和敵軍對拼火力，雙方都未進行有效的隱蔽，只有激烈的對射，防守者探出大半個身子，而進攻方也似乎不知道要臥倒。影片中的戰壕和交通溝顯得太寬太淺，壕溝內沒有橫垛，重機槍也是架設在突出的位置，僅以沙包簡單地進行加固，這樣簡陋的工事根本經受不起炮擊。如果真按照電影中這樣的打法，48個人對抗敵人整營進攻，根本堅持不了2個小時。

上述問題再次證明，在缺乏對戰爭和軍隊深入了解，特別是在缺少真正的軍事顧問參與的情況下，即使有了高水平的特效和道具團隊，仍然難以造就一部真正一流的戰爭片。

瑕不掩瑜 仍屬精品

《集結號》縱然存在一些問題，不過，其原著《官司》僅是不滿萬字的中篇，而且基本沒有對戰爭本身的描寫，將它轉化為一部長達120分鐘、其中一半時間是火爆戰斗場面的電影，本身就是一個巨大的挑戰，客觀地說，該片至少使中國電影在戰爭場面的制作技術上達到了一個新的高度。

《集結號》終究是一部戰爭題材的商業片，要求它在各方面都做到滴水不漏，確實苛刻，事實上即便是《兄弟連》或《拯救大兵瑞恩》，一樣可以考據出許多問題來。《集結號》熱愛國產軍事影片的影迷們看到了希望，這才是《集結號》最成功的地方。(全文完)

編輯 鄭雙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