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述/黃一菲 整理/葉眉
我是一包經過了滄桑的方便面,而他是清純的掛面。他還要一段時間才會明白,雖然是同一個質地,我與他下鍋的火候卻不一樣。
已婚女人有了愛情怎么辦呢?在許多個輾轉難眠的夜晚,我在網上向一些閨密請教。“好好地投入一場,只要你認為值得”、“這樣雖然對你老公不公平,但要聽從內心的召喚”等等,可是沒一個能解開我心中的魔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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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春天,我們結婚5周年的紀念日過得平平淡淡,一家三口出去吃了一頓飯。在長長的夜色中徒步回家,我對先生開玩笑說:“真是木婚啊,一切木已成舟。”先生笑了:“不就是沒給你買禮物嗎?哪天送你一個大鉆戒。”我輕輕嘆息,他還是不懂我啊。
不久,一個朋友陪我去看一個叫“天堂”的地下樂隊排練。看著一個個年輕的面孔陶醉在音樂中,我好像回到了大學時光。當年,我可是學校有名的女貝司手呢。誰也沒有想到,我一畢業就結婚,而且與一個在她們看來并不出色的男子。但是,那時我相信自己的感覺。
主唱手叫然,是我這個朋友的熟人。因為我們都喜歡音樂,所以聊天時沒有陌生感。半小時后,朋友被一個人叫走了。我也想告辭,但是怎么也不想離去。然做音樂就是因為喜歡,也為此,他大學沒有畢業就退學了,父母因此與他決裂。因為武漢曾經走紅過“達達”樂隊,他相信武漢的地下樂隊很有水準。因此,他從北京來到武漢,這樣漂著已快3年了。
到了吃晚飯的時間,他說:“你不介意的話,我給你做面條吃。”他做的面有些特別,里面一半是掛面,一半是方便面,加了火腿腸、蔬菜、雞蛋。我平時不喜歡吃面,但那天我吃得很多。然說:“把同一個質地的、不同工藝的東西,讓它們歸一,那是久別重逢,當然好吃啦。”吃完后,然擺弄著吉他,說:“我為你唱我寫的歌吧。”他飄逸的聲線在小小的地下室里縈繞。然的長發黑黑的,清新迷人,又如同他的嗓音,帶有磁性的憂傷。當他唱到“如何聽我把握,把握我們的未來”一句時,我心思恍惚……
但我該走了,兒子還在家里等著我給他洗澡呢。外面已經很黑,然用自行車送我到附近的公交車站。我跳上自行車時,然突兀地問了一句:“上來了嗎?”我說是的。他輕輕地說:“我怎么沒感覺到?”我立刻感到很憂傷,我不敢摟住他那朝氣蓬勃的后背。他車子騎得很穩,他的頭發在春天的晚上飄逸著,就像不確定的未來。那夜,我做了一個夢。在夢中,我輕輕摟住了他的腰,臉依著他的后背,幸福地笑著,任他背到哪里都不去問,傻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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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來,我幾次不由自主地去他那兒看看,他都很高興地放下手中的事與我聊天。我讓他叫我“姐姐”,然不置可否。我們聊音樂、夢想,沒有人會笑我們的不現實。然說:“在這個城市,你是唯一懂我的人。”有時看著然興高采烈地與我聊天,我就想到那個夢。我也許在大學時可以是個有點野性的女孩,但是現在呢,我能否擁有一點什么?
一次,我問然:“你暗戀過嗎?”然說暗戀過大學時的英文老師,但還來不及告訴她,她就與丈夫去了英倫半島。我開玩笑說他有戀姐情結。他的臉立刻紅了:“也許是吧。但那是真實的失落。”
我說:“也許有的暗戀一生都不說出來最好,因為還能夠在心中不斷完美。”然說:“那不是自欺欺人嗎?如果我心里喜歡一個人,我會說出來。不論結局如何,總是開始過。那種錯過美是美,但太讓人感到無望和憂傷了。”望著然,我在他眼里看到了什么?依戀、膽怯,欲說還休?我想,然也一定讀懂了我的眼神。他忽然把我擁住了,我掙扎著說:“別這樣……”
吻的時候,我突然想起了然對掛面和方便面的獨特解釋。而我們,本來就屬于一個質地呀,所以才互相那么熟悉,親切,依戀。
回家后,兒子天真地叫著“要媽媽抱”時,我有一種犯罪感,丈夫做的菜仍是那么色香味俱全。可我每天晚上端著碗卻想著然做的面,以及他關于面的解釋。這樣的愛必然痛苦,然對我說:“為什么我的生活總和地下有關?與你的愛情也要潛伏于地下?”我心疼地與然相擁在黑暗中,只能用溫情來安慰他,我好像聽到了他的嘆息輕輕墜地的聲音。我從沒有騙過他,我是個已婚女人的事實。然的眼睛告訴我,他的愛是不能夠壓抑的。對于他來說,他要的東西我太清楚了,但我能夠走出原來的一切嗎?
有一次,然問我:“你能與我在一起嗎?我們去北京發展。”我坐在那里發呆,我不能夠回答他。我也知道自己的可惡,有一個不錯的家庭,卻來招惹然。我感到越來越迷茫。一個有了孩子的已婚女人,對愛的給予永遠是不完整的,也是不徹底的。然現在無法懂得,他只知道他想要我。對他來說,愛一個人怎么能夠割裂開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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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與然開始有了怨言,有了矛盾與嘆息。然沒有錯,他的要求沒有錯。可是,人生不能重來,我和他已走出第一步,便不可能回到從前那種互相傾慕而表面上若無其事的美好階段了。
一晃與然已經好了大半年了。兒子、丈夫和家在我眼前若隱若現。作為過來人,我無法免俗,然未來的路還有很多未知,很多誘惑。而我已經34歲,然只有25歲。當愛歸于平靜,我臉上漸生的皺紋又怎能與他身邊的如花似玉的女孩競爭呢?
然的耐心終于到了極限。又一次見面,他把我寫的《溫柔呼吸》還給了我:“我無法給它譜好曲子,因為我感到這是一個無期徒刑,還不如還了你吧。”我的心里好像有一雙手在攪動,五臟六腑生疼生疼。然,就那樣從我的視線里漸漸地淡出,像電影里的慢鏡頭一樣,英氣的背影長發飄動,把我的心都攪空了。
一個月后,我從懨懨的病中打起精神上班,那位朋友告訴我:“然帶著他的樂隊去了北京,仍是在酒吧主唱。可奇怪的是,在武漢最受歡迎的那首《天堂》在那邊反響一般,另一首沒有搖滾風格的歌卻很受歡迎。”我漫不經心地問:“哪一首呢?”朋友回答:“《溫柔呼吸》。”我望著窗外,感到眼淚一點點來了,窗外的風景模糊起來。
生活仍要繼續。很多時候,我常常想起然。也許,在我和然之間,我是一包經過了滄桑的方便面,而然是清純的掛面,在一個鍋里相逢了,是別有風味,但畢竟是不同的。他還要一段時間才會明白,我與他下鍋的火候也是不一樣的。就像我給他寫的那首歌一樣:“傾聽你溫柔的呼吸/我幸福得不能自已/怎么能讓我一個人孤單/……一切都給了你吧/相約今生來世……”
如今,朋友說“天堂”樂隊在北京火起來了,然和我都走出了這段感情。我知道,然這么優秀的男孩,一定會有更好的愛情。對于已婚女人來說,愛情永遠不會那么奢侈地過多停留。這段記憶,會讓我終身免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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