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新貽被張文祥用尖刀刺入胸膛,晚清時期一大奇案從此有了得利者,但永遠找不到元兇。曾國藩成為最大得利者
兩江總督兼通商大臣馬新貽自同治九年(1870年)上任總督后查了不少大案,但是他絕對想不到自己也會成了一樁奇案的主角。這一發生在江寧府的“大案要案”,一直到謀刺朝廷命官的兇手張文祥被凌遲處死,也沒有追出幕后指使者,盡管清廷給馬新貽追封了一大堆名號,但是他的家人還是不能認可最后的判決。
即便如此,幕后的疑兇還是動不得的,朝廷要考慮的,是各方面的制衡。
一刀斃命刺馬
“馬新貽是被一刀斃命的,顯然殺手受過職業訓練。”對晚清奇聞曾作過研究的中國人民大學教授張鳴說:“歷史上有一種說法,張文祥應該是馬新貽淮軍時的舊部,但馬新貽也只是李鴻章組建的淮軍的旁支,而不是正宗。張文祥是他收編的一股捻軍。”
張鳴告訴《新世紀周刊》,刺客張文祥在很多記載中被記為“張汶祥”,左邊的水是蔑視他的意思,暗指其為江洋大盜。這個說法與南京市第一中學高級教師郭東輝的說法不謀而合,郭東輝說有些記載認為張文祥早年做過海盜,因馬新貽做浙江巡撫時鎮壓過海盜,所以他為了給兄弟們報仇,追到南京將馬新貽刺死。
但是有一點是相同的,那就是張文祥手執尖刀,直刺馬新貽胸膛令其一刀斃命。其時是1870年8月22日,馬新貽正在校場檢閱新兵射擊技術訓練,而張文祥冷不丁沖出人群,直取馬新貽。
兩堂會審張文祥
張文祥刺了朝廷命官,案子審了又審就是結不了案,舞臺上已經開始唱《刺馬》這出新戲了。耐人尋味的是,從那時的劇目起,殺手張文祥似乎就是一位“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不復還”的義士。
雖然在紫禁城同治皇帝給他的這位命官親賜祭文、碑文,特贈太子太保,予騎都尉兼云騎尉世襲,還封了謚號“端敏”。但是對于地方上的風傳卻絲毫沒有影響,人們還是想怎么傳就怎么傳,于是死者馬新貽成了“漁色負友”的緋聞男主角,好像無論哪朝哪代,死者一旦有了緋聞,他的故事及其演繹就令人更加愿意相信。
馬新貽死得不明不白,直到20世紀70年代,新編的各種歷史劇中,他還被當作統治階級的走狗被批判,而張文祥則是斬殺帝王走狗的義士,郭東輝說:“原始資料都不統一,在比較左的時代,江蘇一家出版社出過一本晚清大案要案秘聞之類的書,還把馬新貽寫成統治階級的代言人,他怎么會被當作好人記載下來呢?”
馬新貽之死驚動了同治和他的母后慈禧。因此審訓力度也一步步加大,審訓過程拖了很久。著名刺客張文祥被江寧將軍審訓過,但始終沒有供出幕后指使,移給漕營總督審訓,依舊沒有結果,后來又交以處事果斷、為人剛直而著稱的刑部尚書鄭敦謹,但是由于這次是刑部尚書鄭敦謹會同新任兩江總督曾國藩復審,所以在曾國藩的一再阻撓下,只能維持原判,以“張汶祥潛通海盜圖謀報復”定案,只處死了張文祥一人。后臺是誰,仍是無人知曉。
“有一種說法是,這件事由曾國荃幕后指使。江寧府是湘軍的地盤,他不容外部勢力插足,這個案子最后也沒有一個定案,因為張文祥什么都不說。但是派系之爭的可能性大一些。”張鳴說。
張文祥被處以極刑,朝廷也維護了馬新貽的正面形象,但是他的家人和親信對判決結果非常不滿,因為并沒有拿到幕后真兇。
“所有這一切都引起猜疑,于是戲劇表演也令人感覺到幕后有人操縱這個事件。事實上朝廷也不相信上報的結論。”郭東輝說:“刑部尚書都親審了,總不能讓皇上或慈禧來審了吧。”
曾氏獲利
為什么有人一定要置馬新貽死地,他死后誰是受益者?
郭東輝告訴《新世紀周刊》,既然查不到元兇,那就看誰是后來的得利者,誰是審訓的阻撓者。“這個問題簡直不查自明。”
馬新貽1868年就任兩江總督時,從這個位子上離開的是剿殺太平軍的“功臣”曾國藩,而江寧府南京城是曾國藩的九弟曾國荃從李玉成的手中拿下的。
“這一事件很可能是因政治矛盾引發的,應該說湘軍和曾國藩是得利者。”郭東輝說。
事實上這一矛盾并不始自曾馬之間,早在馬到位之前,朝廷對曾氏家族的巨大能量已心存芥蒂。
南京是湘軍打下來的,曾國荃打南京用了兩年時間,朝廷對他很不滿,認為他打得不賣力,為此還訓斥過他。然而曾國荃在1864年進了天京(太平天國時南京舊稱)以后,太平天國的主要頭目一個也沒活捉到,洪秀全的兒子也跑掉了,而曾國藩報功心切說他們已被剿亡。左宗棠當時就提出不同意見,后來在江西果然發現了幼天王洪天貴的蹤影,最后經核實,確實是左宗棠所言不虛。為這事曾國藩和左宗棠還打過很多年官司。
郭東輝說,還有一件事令皇上不快,湘軍繳獲太平天國的金銀和財富并沒有全部上繳國庫,太平天國十多年間,的確積累了不少財富。但是曾氏上報數目離想象中的巨額相差太大,而湘軍打下天京后大車小車向自己家鄉日夜運輸也是事實,當時湖北湖南還掀起過搶購田地的熱潮。這些從軍政到經濟的各種消息,無不使慈禧反感和起疑。
“因此,對于湘軍在此后被清廷千方百計地壓制,一時間凡是與曾氏有矛盾的就能提拔,造成了矛盾的進一步激化。朝廷派馬新貽任兩江總督坐鎮江寧府就是削弱曾氏勢力的一步棋。”郭東輝說。
而馬新貽還真的著手整頓社會秩序、調查財富分配,深深地觸犯了湘軍的利益,但他無論如何強有力的手段也無法撼動湘軍多年來在兩江打下的基礎。張鳴說,不僅馬新貽不能,孤兒寡母的同治母子也不能,于是曾國藩又回到他兩江總督的位子上去,以制衡1862年從江蘇巡撫起家后署理兩江總督、湖廣總督的重臣李鴻章等人。(摘自《新周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