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近2007年底,雖然11月中歐領導人峰會召開,中歐雙方領導人就中歐關系達成一系列共識,互相聆聽意見,開誠布公進行探討,并同意加快中歐《伙伴關系與合作協定》談判,為未來的中歐合作確定框架和標準,但同2003年被普遍認為成“蜜月”狀況比起來,中歐關系降溫的確是不爭的事實。
2007中歐關系的負面因素
下面我們各自列舉歐中雙方對中歐關系不滿的地方:
歐方最擔憂的是:
歐中貿易逆差問題。中歐貿易發展迅速,但歐盟對中國的赤字相當大,歐方稱,歐盟每年貿易赤字93%來自中國。這一問題到2007年尤其成為歐洲一些媒體和政治家的關注焦點。歐盟委員會主席巴羅佐說:“增長迅速的貿易逆差增添了歐盟公民對全球化的擔心”,“中國的經濟表現有可能被歐洲人視為一種威脅”。主要出于解決貿易逆差的考慮,歐盟也放棄了原來的不干涉立場,加入美國的行列,開始要求人民幣升值,向中國施壓。在歐洲,一種流行的看法是,貿易逆差問題是由于人民幣對歐元相對貶值20%-25%造成的,中國商品相對便宜地進入歐洲市場,歐洲商品則由于價格高,很難進入中國。
知識產權問題。2007年8月26日德國《明鏡》周刊封面文章不負責任地報道,德國越來越多的工業間諜案與中國有關。這并不是孤立事件,不僅德國,包括英法等國媒體都在渲染中國侵犯知識產權,有的稱歐洲80%的盜版產品來源地為中國,有的報紙登出煽動力很強的圖片,兩輛相似的重型卡車,一輛是歐洲生產的,另一輛指為中國仿制的。在歐洲經濟發展速度不快、法德等國正在改革福利制度因而人心不穩的情況下,面對中國等新興國家的崛起,中國很容易成為輿論指責的“替罪羊”。
市場準入問題。2007年4月,彼得·曼德爾森在布魯塞爾宣布,歐盟擬成立“市場準入小組”,采取一種強硬的新方式,為歐洲企業爭取市場準入,希望以此方法解決一些關鍵市場上存在的監管限制等非關稅壁壘,這些關鍵市場包括中國、印度、俄羅斯以及美國、巴西在內。曼德爾森說:“歐盟公司依靠日益增長的海外市場來推動國內的經濟增長。我們要確保歐洲企業能在那些市場上得到公平競爭的機會。”歐盟認為中國在汽車、金融等行業給以歐洲企業“不公平待遇”,實施保護性政策。
產品安全問題。2007年歐洲幾個大的玩具制造商召回了部分中國生產的玩具;11月在北京召開的國際食品安全高層論壇上,曼德爾森批評中國處理問題食品及產品的標準過于寬松。中國國務院副總理吳儀對此表示強烈不滿,指出中國食品安全率達到99%以上。但曼德爾森表示這還不夠,“歐洲每天從中國進口價值5億歐元的產品,所以即便是1%的產品有問題也是不可接受的。”他還說,在發生了一系列產品安全丑聞后,中國的聲譽正面臨危機,必須采取更有力的措施來解決這個問題。
非洲問題。近年中國與非洲貿易增長迅速,投資大幅增加,2006年即增長了40%,達到555億美元,中國已經成為繼歐盟和美國之后,非洲的第三大貿易伙伴,這引起了在非洲利益最大的歐盟和歐洲各國的擔心。2007年12月,因抗議津巴布韋總統穆加貝而推遲了七年之久的歐非峰會召開,很多歐洲媒體指出,歐盟之所以在人權問題上妥協,很大程度上是因為“感覺到中國開始涉足非洲,他們希望恢復自己的地位”。
我們再來看一看中方的不愉快之處:
默克爾會見達賴喇嘛。德國總理默克爾2007年9月在總理府接見了達賴喇嘛,引起中方的強烈不滿。9月25日在外交部例行記者會上,發言人姜瑜表示:“默克爾總理不顧中方多次嚴正交涉,執意會見長期從事分裂中國活動、破壞中國民族團結的政治流亡者達賴,這是對中國內政的粗暴干涉,嚴重傷害了中國人民的感情,也嚴重損害了中德關系。我們對此表示強烈不滿。我們要求德方從中德關系大局和兩國人民根本利益出發,采取切實有效措施,消除其錯誤做法帶來的消極影響,不再使中德關系受到不必要的損害。”
中國市場經濟地位和對華武器軍售禁令問題。這是困擾中歐關系的兩個老問題,中方早在21世紀初就提出這兩個問題與中歐“全面戰略伙伴關系”的定位不符,希望歐方盡快解決,但即使在2003、2004年希拉克、施羅德(被認為對華友好)當政期間也沒能實現。2002年歐盟就已承認俄羅斯市場經濟地位,當時俄羅斯的經濟市場化各項指標遠遠低于中國,而且俄羅斯至今還不是世貿組織成員。但對中國,歐盟卻遲遲不愿承認,中國出口企業因此在歐盟國家提起的反傾銷應訴中處于極為不利的地位。對華武器軍售禁令同樣不合時宜,而且歐盟一方面抱怨中國貿易順差太大,另一方面又以軍售禁令的名義禁止向中方出口一些高科技、高附加值產品。歐洲是中國最大的技術引進地。如果歐方放棄對華武器軍售禁令,放開對高技術產品的管制,將有助于從貿易本身解決貿易赤字問題。
中歐關系降溫的緣由
根據上面的總結,我們可以看出,中歐雙方關注的問題性質不同。歐方更關注中歐關系中的純經濟問題,而中方則更在意國際規則和平等待遇,以及一些敏感的政治問題。前者反映出中國對全球化的適應程度高于歐洲,更適應全球化的發展趨勢,而歐洲則有很強的不適感。如果我們站到全球化的高度,看待歐中經貿問題,就會得出和歐洲人不同的結論:中歐貿易失衡是全球產業分工的結果。在全球化時代,一些傳統產業必然向中國這樣的勞動成本較低國家轉移,即使人民幣大幅升值,紡織、制鞋等產業也只會向越南等低勞動成本國家轉移,不會改變歐盟國家貿易逆差局面。何況,中歐貿易額近60%為合資企業創造,也就是說,歐洲企業從貿易中受益極大。還有,歐盟并不像美國有那么多的貿易赤字,它的貿易狀況總體均衡,對其他主要國家均為順差,而且歐盟出口以高附加值產品為主,說明它的產品還是很有競爭力的。
中國作為一個迅速成長的發展中大國,其對外開放,融入國際社會的時間還不算長,在這一進程中要克服歐美主導的國際機制設置的一些障礙,得到承認,獲得平等地位,在這方面中國受制于人。同時,由于社會制度和意識形態不同,國家統一大業尚未全部完成,在人權觀、西藏、臺灣等問題上中國對歐盟和歐盟國家的看法和做法相當敏感。不過,另一方面,中國已經被深深地卷入全球化之中,不得不接受一些已有的國際通行的經濟游戲規則和理念,很多情況下,這些規則和理念是經濟規律的體現,需要花時間和氣力學習。
為什么中歐關系會從原來的“蜜月”變為現在的問題不斷呢?一種流行的看法認為是希拉克、施羅德這樣的對華友好、對美獨立的歐洲大國領導人去職,以默克爾為代表的新歐洲國家領導人推崇“價值觀外交”,“道不同不相與謀”,造成中歐關系咀唔不斷。筆者認為,這只是表層現象,中歐關系出現波折的深層原因是結構性的,就是由于中國的迅速崛起,在經濟上給部分歐盟國家造成一定沖擊,歐洲內部貿易保護主義、民族主義情緒醞釀,反應到歐盟和部分成員國政府的政策上,影響了中歐關系的正常發展。2003年中歐貿易額還不到1000億美元,2005年即突破2000億,到2007年有望突破3300億美元。2003年時歐盟主要著眼于推進中歐貿易,而到2007年這一目標早就出人意料地提前實現,這時歐中間的巨額貿易逆差就轉而成為歐盟的關注點。歐盟也開始重新審視與中國的關系,它認為中國已經是一個大國,所以開始將中國定位為歐盟的一個“平等的戰略伙伴”,近期一直在談的新的框架協定《伙伴關系與合作協定》(PCA)談判,即以此為基礎。
經貿關系深化的結果不僅是相互依存度的提高,各方休戚與共,另一方面也會帶來貿易摩擦和相互推諉。在貿易總量已經很大的情況下,分配性矛盾開始突出,歐盟熟練運用它駕馭國際規則的能力,利用其復雜得超乎尋常的決策體制,以及幾個世紀來處理國際經濟問題的純熟經驗,要來給中國這個后發國家“上課”。中國習慣于“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的哲學,對歐方的這種不平等強加不能接受。此外,中歐關系的政治互信度也有所下降。面對中國作為龐大經濟體的崛起,歐洲政界和民眾對中國未來的走向比較迷茫,特別是中非關系的密切,讓一些歐洲國家隱隱作痛,有其“后院”勢力范圍讓人染指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