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人的小鎮（組詩）

小 傳 滿族，出版詩集《夏之書》、《處境》（合集）。現居遼寧鐵嶺。

一個人的小鎮

這么晚了

溫暖過了，思念過了

我開始醒著，回到一個人的小鎮

河水越來越亮

一兩聲汽笛像從遠古時代鳴起

逸龍小區二號樓的某個房間

一切均靜止如水

燈光從屋頂飛下來

撲向我

撲向你——不，是你曾經坐過的木椅

它們如此侵犯了我

疲憊了我，又嗡嗡叫著模仿了我

而我開始擔心那些光的翅膀

也會飛到遠方去

秋天的小鎮

天空碧藍

果實飄香

我到河邊走走

我到山坡走走

開始時，仰望天空

開始相信一定有什么模糊的東西

代替了空曠

后來，眺望遠方

但我沒有鑰匙

打開那個面容詭異之人的胸膛

落日之美

緩慢的夕陽啊，那些成群的野鴨

湖面上一望無際

偶爾的浪花，一定是我離世時的呼喊

我認識的人啊

我走過的路

那些經過了我的空氣和日夜

白駒過隙——

我身邊的黑暗

和我身上的黑暗，是我習慣了的表情

和語言。它們一起加重我的罪孽

一起陪著我

忽上忽下地欣賞奇異的落日之美

陽光燦爛

一個人靜坐，或閑翻書頁

仿佛沒有人

但傳來了對話聲

陽光透過初冬的玻璃窗

無所顧忌地照進來

照在窗臺上

照在一無所有的西墻上

讓人感覺

天氣真好

像夜晚被一個超高瓦數燈泡適時照亮

整個地球都暴露出來

像一場白日夢

正籠罩著整個北方小鎮

一會兒，那個人換了一個姿勢

扭頭向外看

一縷青煙扶搖直上

一縷陽光正燦爛如常

深秋的小鎮

街道

與人

與寂寥

各行其路

微風自行表現出某種歡暢

樹葉從一棵樹上掉下來

抵達它想抵達的地方——

我也是樹葉

正在異域隨風飄蕩

我對著小鎮說

等沉默用完了

花就開了

如果我還在小鎮

如果我還在沉默

花就開了

“我是愛你的！”

我對著小鎮的每一朵花

每一縷輕煙

說

我想變成一條清澈的小河

從夜晚到夜晚

我遙對著小鎮唯一的小河

出神

我開始試著出門

試著走到它的身邊去

我看到一條紅鯉魚

適時游回故里

像老朋友一樣，在某個河汊口

悲傷地熄滅煙蒂

我以為我的猶豫

是小河的波粼

一圈大于一圈地值得追隨和羞愧

仿佛“月光照亮的蘋果花”

以還原果實的方式

被善意地掠回

更 愛

又度過了清河的一天，我感受了幸福：

音樂帶給我撫慰

陣雨帶給我希望

靠近眩暈，我默許了一些

我想要的人和事物

白天，路過街邊花攤

好心情讓我駐足片刻

那些正盛開著的花

像我的心情

但我更愛那些隱忍著花骨朵的一種

甚至連花骨朵

也還沒來得及孕育的

另一種

春天賦

在以后的歲月里

我布下一個陷阱

你從遠方走來，幫助我完善了它

用鮮花

用鳥鳴

現在，我知道有一條小溪陷在了里面

還有一些青草

一些蜜蜂

還有一個叫清河或不愿透露名字的小鎮

環繞著我們小小的家

小鎮之痛

小鎮，今夜我在你的腹地，憂傷環繞

小鎮，我今夜只有荒涼——

模仿著那個麥地詩人的詩句

——河水的盡頭我兩手空空

不，我滿心的歡喜也無影無蹤

小鎮，今夜我在你的中心卻抓不到你的手

那些天使，那些吃五谷長大的城里人、鄉下

人

陷在撲朔迷離處——

熱愛著他們唯一的、最后的，生活

熱愛著他們唯一的、最后的，生命

小鎮，我在今夜，肯定了曾經過了他們的車轍和漁網

陣痛和月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