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歉（組詩）

小 傳 1951年11月出生。山東省萊蕪市人。畢業于山東師范學院歷史系，中學高級教師。曾在《詩刊》、《星星詩刊》、《詩潮》、《綠風詩刊》、《山東文學》、《大眾日報》等報刊發表詩歌300余首。曾獲《星星詩刊》主辦的“樂山杯”全國詩歌大賽優秀獎。山東省作家協會會員

故鄉在風雨中

它的樹落光了葉子

它的屋瓦上亮著雨水

它的糧食早已收藏在了家里

它的男人在屋里抽煙

它的孩子在看電視

它的女人正在廚房里做飯、炒菜

它的天就要黑了

它在風雨中

一邊顫抖 一邊幸福

母親的小屋

母親搬到我的樓上來住

她鄉下的小屋門戶緊鎖

屋里落滿了灰塵

墻上的掛鐘沒有上弦也停了

我回去拿東西

打開門，像走進了另一個世界

這個世界沒有時間了

母親用過的爐子、暖瓶、茶壺

菜刀、案板、碗和筷子

全都冷冷的，沒有了聲響

我用目光撫摩著它們

撫摩著母親不久以前的生活

總覺得母親還在家里

她在靜靜地等待我回來

給她的表上弦

把她的爐子生著

把她的案板剁響

把她的咳嗽和呻吟擦干凈

親 情

每次離開老家

都要經過我家墳地

在那塊脊薄的土地上

埋葬著我的爺爺奶奶

埋葬著我的父親

埋葬著我的妻子

每次經過那里

拐過那道石堰

我都要回頭看看

看看他們是不是站在地頭上

正微笑著送我

看看他們是不是

跟在了我的后面

想到我的宿舍樓上來坐坐

有時，我走著走著

就會停下來

站在路邊等一等

感覺親情

活著死了都是一樣的美好

為今天的霧干一杯

為今天的霧干一杯

這是一個現成的句子

請允許我不說出

它的作者是誰

因為此刻我的心里只有霧只有幸福

花的形狀

一朵雪花的形狀

和世間花朵的形狀

有著驚人的相似

只不過一個長在天上

一個長在地上

雪花是六角形的

地上的花朵也有很多

是六個花瓣

它們隔得那么遠

根本不可能商量

卻是出奇的相似

我想這可能是

它們都是花的緣故

都是花，都想開放

它們就不約而同地

有了共同的形狀

這是上帝當初也沒有想到的

剛換上的紗窗

剛換上的紗窗，蔚藍色

有一種從里到外的新

像是大海的剖面

樓房、綠樹、水塔、水泥線桿

站在海水里，一如

海底的海藻，礁石和珊瑚

沒有風，也沒有浪

只有樹葉——那些海藻

在輕微地波動

我站在窗前，我在盼望

一群可能游來的魚

告訴我遠海的消息

——那里的平安或者風暴

家住單元樓

家住單元樓

南面的房間和

北面的房間

在冬天不供暖的時候

溫差很大

如果是好天，陽光

斜射進來

我從南面的房間

走到北面的房間

就像從熱帶走到了寒帶

我從北面的房間

走回南面的房間

又像從寒帶走到了熱帶

一天若干個來回

宛如一塊燒熱的鐵

在冷水里

一次次淬火

幸 福

早上吃飯

中午吃飯

晚上又吃飯

一天就這么過去了

一天

很幸福

但我說不出緣由

就像我說不出

那些飯的滋味

菜的滋味

說不出

那些幸福的滋味

天就這么黑了

我的幸福很卑微

我的幸福很卑微

小的就像那些細致的灰塵

一點點的快樂

就會讓我陶醉半天

我在塵世上生活在塵世上奔波

那些看不見的灰塵

就會不斷落到我身上

我不拍打

誰也說不上我有多么幸福

草木的愛情

我經歷過愛情

也見過別人的愛情

和一些動物的愛情

但我沒有見過

草木的愛情

草木的愛情什么樣

一棵草愛上另一棵草

它怎么表示

一棵樹愛上另一棵樹

它怎么表示

一棵莊稼愛上另一棵莊稼

它怎么表示

一棵菜愛上另一棵菜

它怎么表示

就這樣，一個下午

我被草木們的愛情

折磨得又幸福又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