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學生詩苑

祁連山以北的詩句

甘肅農業大學 邢天德

夏日，在祁連山北麓

我坐下來

在扁都口以東

在祁連山一個很普通的山頂

向北望下去

山下是萬畝油菜花和草場

油菜花海，浩浩蕩蕩的

太美了，我已不想再說

就說說山下那群羊吧

一只羊，一朵小白花

兩只羊，兩朵小白花

幾十只羊，幾十朵小白花

是的，那是幾十朵白花花

盛開在夏日的祁連山北麓

被那茂盛的草

以及粉團花，馬蓮花簇擁著

沁涼的風吹過，它們都動了動

那一刻，面對它們

我的幸福，是多么開闊

黃昏，我和雪一起走進了圣天寺

穿過那扇半掩著的古銅色大門

我和雪在黃昏走進了圣天寺

佛像 香爐 香客

善守古寺的人們

是這里永恒的全部意義

朝拜者的一炷炷希望

化作香爐里的裊裊青煙

伴著簌簌下落的雪花

向佛那里飄去

進進出出的人們

被古寺過濾得

心靜如水

我雙手合十

然后點亮三盞油燈

佛說：其實是在點亮我的心

肅南：紅灣寺鎮

群山聚攏的紅灣寺鎮

我在肅南聽到的最好聽的名字

山上 經幡

山下 哈達

隆暢河

祁連山上飄然而下的哈達

搭在紅灣寺鎮的胸前

飄蕩

除了隆暢河

紅灣寺鎮那樣靜

多像一個人

和隆暢河對話

那天，我沒有看到開滿一地的格桑花

也沒有看到一個裕固族女子

騎著一匹馬兒

從正午的紅灣寺鎮經過

河西大地

河西走廊

一件大衣

蘭州 武威 張掖 酒泉 嘉峪關

一排紐扣

把大衣緊緊扣住

玉門關外的風

掀起了大衣的一角

河西打了個寒戰

雪就飄落下來

窺

前清的詩人

打馬走過我的靈州

一地被馬蹄踩碎的月光

喊著冬

喊著從朔方吹來的風

把九百年前拓拔元昊扔在歲月里的耳朵震得生痛

我看見：遠處的白云翻滾

夜的迷蒙并沒有遮擋住視線

反而讓我更加清晰地

窺視皇族們聲色犬馬背后的難言之隱

和西夏最后一個王失落的背影

賀蘭山

九月的牧草青青

一場來自西伯利亞的風

把山巖吹得生痛

巖畫上的羊群

被吹活了

散落到草原遼闊的黎明

風吹草長

十二個月的羊羔在草海里翻滾

手持羊鞭的牧羊人

面朝賀蘭山

面朝太陽神

一個西夏的姑娘

一個西夏姑娘迎著風向遠處眺望

一個西夏姑娘在曠野裸露著白皙的乳房

一個西夏姑娘在堅硬的石頭上尋找丟失的小羊

憂郁的西夏，一個姑娘

為了死去的英雄歌唱

也只有這個姑娘，摸到了歲月留在西夏的硬傷

秋 詞

在賀蘭山，群峰不動

“十萬秋風搬動著十萬衰草的來世今生”

滿山的蕭瑟中

一棵抖落了所有金黃的樹

站直了腰身

喊著疼痛

喊著歲月留在它身上的印痕

你必須歌頌一頭牛的木訥

你必須崇敬一只羊的沉默

你唱歌，村莊唱歌

你落淚，村莊落淚

大個大個的冰雹落在村莊

村莊安靜

小點小點的雨落在村莊

村莊安靜

當你走過，村莊安靜

秋 末

黃色的、綠色的、黃綠色的

枝頭的、樹下的、山坡的

收起了翅膀

白色的、黑色的、血紅色的

紛飛的、干枯的、死寂的

張開了大嘴

這一片土地打開了

寬廣的、落寞的、男人的

胸懷。更長久地等待冷落，也是

更悠遠地守候幸福

輕與重

一夜之間。日子變得輕了

秋風變得輕了，那些落葉或者陰影變得輕了

大雁的翅膀變得輕了

土地變得輕了

秋風輕易地收去了衣裳

夢境都變得輕了

仿佛再也捉不住你啊……

我的翅膀不在秋風里

大雁的路途，是我卸不下的重量……

我寫不出長詩來

苦吟是一個季節最漫長的等待

想著未來，偶爾想起父親、生活

但我就是寫不出長詩來

“生活只是一個圓，轉了一圈，又回到原點！”

我把黑夜與白天，鎖在一張紙上

“隨便把它扔在一個角落吧！

存在就是它最好的證明！”

一個混亂的人寫不出長詩來

我的呼吸一次比一次緊促

我在冬日里收拾了一季的破敗

我把目光伸向了山邊的狗尾巴草

“中國的詩人，還沒有誰寫過狗尾巴草呢！”

這是教我新詩研究課的老師說過的

他說，狗尾巴草

就是像狗尾巴一樣的草

我懷揣詩歌，像帶著和自己沒有血緣的孩子

天真、純潔、快樂都像脫線的風箏

它們一定曾經潛伏在什么地方

把我擊得 一敗涂地

我注定寫不出長詩來！

我把自己降得很低

我把自己降得很低

低到我的心臟也跟著發出哀鳴

我已經做好寫詩的準備

朋友說：“詩人是和痛苦走在一起的！”

我不是詩人 我假裝詩人

我把陽光擋在我頭頂的陰云里

和我擦肩而過的那些人

都標記著無奈、空虛、厭煩

我把自己壓縮成噴水井

流出的是別人的心情

我已經準備好了紙筆 一部2007年的中國詩選

我把自己的情感降得很低

仿佛一抬頭

就能看見生活的起點

秋天活在一個唐代少女的愛情里

挽高高的唐髻

銅鏡里的少女

翩躚的影子卷走了一室的寂靜

那個午后

飛揚的秋千

斜暉疏影里

她在歌唱

一天，她在庭院里

邂逅了她的愛情

生命枝頭

一個青果成熟了

然而她不知它將要遺落在何方

秋天的影子潛入了屏風

讓這個天真的少女重重地感冒了一場

長安的落日攏得低低的

沿途，一場如火如荼的婚禮

那里有夢寐相思的影子

然而——

新娘不是她

我正在慢慢地失去你

向前走，路過泥濘的小路

無人的村莊，再向前

是蔥郁，也是蒼茫

我正在慢慢地失去你

一個人走過城市的邊緣，就算回首

也依然是無法釋懷的迷惘

太陽每天都會升起

太多的沉默

就算是無地自容，也只好就這樣走下去

走過城市的邊緣

走過古老的驛站……這一切

是蔥郁，也是蒼茫

詩宣言

為了我們的祈禱

為了我們迷惘的一代

我用我的詩歌寫下青春的宣言

盡管無法指引我們走出困惑

盡管有太多的東西泛濫成災

盡管不能使那些丑陋的、骯臟的、卑鄙的靈魂

得到絲毫的醒悟和懺悔

不要對一切悲觀失望

不要對我們生存的價值有所懷疑

世界就是這個樣子，要學會對這個世界

問心無愧

因為，所以

因為一次無聊的回憶

我用思念填補空白的稿紙

因為一次無法釋懷的抒情

我把自己陷入痛苦的深淵

因為一起走過的日子，就算不太完美

也要回憶 所以

我對愛過的一切，保持寬容

原野依舊蒼茫，山

流動的線條。因為無法理解一只鳥受傷的心情

所以，我把自己的心事，強加于鳥

在這片花開花落的土地上

我把自己站成一棵樹

因為有風吹過，

所以就搖曳多姿……

責任編輯 郭曉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