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時是在涼爽宜人的初秋之夜,有時是在上午繁忙的公務間隙,電話鈴聲驟然響起,拿起電話。會聽到一個既熟悉又久違的聲音:“嗨,忙什么呢你這家秋?”我就知道,大男孩般行蹤不定的肖凌,他自己是剛剛有點空閑了。
情況就是這樣。
偶爾通個電話,幾個月匆匆見上一面,是近七八年來我倆交往的基本方式。有什么辦法呢?商務纏身的肖凌,其時間緊湊得幾乎擠不出一點兒水來。有好幾次,我像個保鏢似的一邊陪他辦他的事兒,一邊和他見縫插針式的聊上幾句。特難忘的一回是我去大慶出差,順路看他一眼,正巧他在忙乎一個什么要緊的裝修工程,他說,你跟我上車走吧。這樣,我就稀里糊涂地同他一道,在他的豐田車上度過了一天。有時,他也會從天而降,忽然出現在我的辦公樓下,午餐間小小一聚之后,他又開著車,一溜煙,了無蹤影,痕跡全無。
然而,我和他之間手足般的情誼和彼此間的精神聯系,從未割斷。還有未曾斷的。是這些年來我對他的詩作的一貫推崇。
在當今詩壇上,肖凌及其詩風,稱得上是特立獨行。
肖凌不是女兒家,自然也就不是什么出水芙蓉,但是說他天然去雕飾,決非夸張。這個周身奔涌著作家和舞蹈家的血液的年輕人,秉承了父母自由高貴的氣廚,他只遵從內心的呼喚,決不為迎合社會陳規與俗見而扭曲自己的個性。開明、民主的父母,也從不將個人的主觀意志強加給他,無論是在學業還是擇業上,都讓他自己去獨立自主地決定。
16年前我剛剛認識肖凌的時候,他還在黑龍江省文聯鉛印室干一個很臨時的工作,但是我看不出他多么愁來,其實我曾為他暗暗擔憂過的,覺得憑他的才華,應該有一份更好的差使。但是他整天無憂無慮,和一幫小伙伴四處游走,經常是好久好久無蹤影,說不定哪一天又忽然冒出來,給我來一個大大的意外。他的寫作也總是顯得渾不經意,小說、劇本、報告文學和散文,他都輪番操練,雖然文體不同,但那份自由輕松、灑脫現代的藝術個性,卻一以貫之。而他本人最看重的詩歌創作,則更為鮮明地體現出了這一點。
于是我漸漸明白了,肖凌的寫作,實際上是他個人真實性情的自然流露,是他以詩的方式,再現了自己那浪跡天涯的生活方式,描摹了自己始終“在路上”的那些漂泊思緒和那純粹的真切追尋。當然,這并不表明他沒有自己的藝術觀念、藝術主張,其實恰恰相反,某種藝術觀念和特定的生活方式、生活狀態相關聯的,對任何一個具體的詩人而言,他只能而且必須從自己的個人經驗出發,他才有可能最終實現其所推崇的藝術理念。而在現今詩壇,有太多的對別人的藝術觀念的盲目追隨,太多的對別人的藝術范式的仿制,寫作成了對別人的藝術主張的簡單印證。而肖凌(們)則反其道而行之,這不啻為對這種不良傾向的反撥。
對肖凌而言,總是人在旅途。十多年前又瘦又高一頭長發的他,快快樂樂又耽于幻想地穿行于哈爾濱的大街小巷。十多年后的今天,他灑脫依舊,真誠依舊,只是頭發短了,車輪子代替了腳步,然而旅游卻更長更渺無盡頭。但是沒什么可擔心的,心愛的詩歌,會是他此生永遠的行囊,永恒的伙伴。或者,詩歌之于他,就像西部牛仔胯下的那匹好馬,腰間的那把老槍。
你看,這家伙正駕車從我們身邊風馳電掣般飛過,而他的詩,就是那風中呼嘯的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