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凌的詩

看一條奔流的河

大河奔流

送日月時光緩緩而過

卻總是這樣一言不發

他從不去見證些什么

他從不需要向誰表達什么

看上去水總是最軟弱的物質

但大河里奔騰的卻是最強大的無可阻擋的

力量

他之所以沉默

是因為他完全容納得下

所有的不公

所有的罪惡

所有以他為中心的戰爭

所有以他為溫床的生命

刀槍劍戟槍彈炮彈

金銀財寶戰艦商船

都靜靜地成為河道里最陰暗的那部分

河道里還流淌的是什么

幸福也有災難也有

新生也有衰亡也有

還有詩歌還有哲學以及組成它們的細碎的

文字

還有歷史還有未來以及連結它們的每一分

每一秒

一條大河就這樣以一個又一個波浪

僅僅唱著流程的一切還沒有發生的前方

春天的階梯

在我們北方的四月初

下起第一場雨

這場雨很細很柔

滿身浮土，肌膚皴裂

麻木而沉默的灰暗原野

在一種升涌于深處的愛意暖流里感動著

每一根樹枝

每一棟高層或低矮建筑

城市的每一雙手和每一張臉

都洗干凈了

清涼濕潤，色彩凝重

那些紅色黃色綠色的眼睛更亮了

然后這北方的春雨忽然停住

轉身就走

在四月初雨里的感覺

讓我聯想到

廣州的一月

杭州的二月

北京的三月

一步一步上來

這是春天的階梯

死亡的方向

生存的方向似乎更多一些

為了最大限度體現自身價值

為了最徹底釋放個體轉化成群體的能量

為豪飲或細品那些情感美酒

甚至為一個諾言

生存就有了方向

呈現最豐富最細膩的

是茫茫人海上的波浪

生存的方向最后都指向死亡

而死亡的方向

也就隨之出現

那里并不是單一的道路

他們指向的

是生，或者永生

這是一個時代

這是一個時代的巨大扭矩

幾乎所有人的身體

心

靈魂

被無知覺地旋轉

產生離心力量

身體和靈魂就分開

如果沒有被分開

他或者她會非常難受

有人會從容地

走出這個風洞一樣

充滿魔力的地方

像以前一樣

身體和靈魂同在一個心中

這是個產生著

巨大力量的狂旋時代

浮想

人生僅僅是一條船

你在上船之前

設計并建造它

然后你成長成熟

登上自己的船

進入人群

你的船可能是最原始的獨木舟

可能是快艇

可能是氣墊船

還可能是遠洋巨輪

你一定在橫渡著

自己心的大海

直到有一天

你的船

你的大海

和你的生命一起消失了

高度

在這個世界之外

你坐在那里

好像靜而無語

其實一直在說著

我抬頭看一片飄起的云

那似乎是不可測量的高度

但升空萬米的飛機在它上方劃過

許多大山的頭顱

更高地在云上伸張

望更遠的遠方

在我們的物質中

8848米的珠峰是最高的

而遠行的探測衛星

已經超越了我們所謂的高度

像你一樣

靜靜地坐在那里

卻讓高度失去了標準和參照

形成無際的遼闊浩瀚

我在這個世界里

聽到你的聲音

依然走著

是我在走著

卻如我一直沒有移動

而是路燈在向后漂去

是新舊夾雜的各種各樣建筑

在向后漂去

密密麻麻亮起燈光的窗戶

車輛之河波動交織的網絡

人群之潮漫流而入各自的欲望

我在走著

卻如時間自己在暗中疾馳

從二十世紀的1963年

靜悄悄地躍過了二十一世紀

時間和我曾擁有過的生命

一起向后繼續地漂去

我與它們背道而馳

仿佛我一直沒有移動

我卻一直向前走著

八月底的微風

八月底的微風

終于自然而然

如遠方隱約簫聲

飄進我無法入夢的深夜

整個燥熱的夏天

還有許多像我一樣燥熱的人類

開始感受一種冷靜

一種理智

還會有許多人傷風

許多人感冒

那些存在了上億年的星星

那些太空里的眼睛

又已經變得更加清晰明亮

那一道光芒

所有的攀爬

奔跑

飛翔

及超音速飛行

火箭

航天飛機

遠遠地追不上那道美麗的光

據說

如果我們追上那道光

并將它超越

時光之河將會倒流逆轉

我們可以瞬間抵達未來的某一站

也可以自由地回到過去的任何一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