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山里的神秘黑色

唐代，廣西曾爆發了黃乾耀等領導的壯族農民起義，這次起義把嶺南地區的西佤、駱越，西原僚人，儂垌壯人撕成許多“碎片”，分布在現在南寧周邊地區。宋代又爆發了壯族首領儂智高領導的農民起義，并在邕州今南寧一帶建立了壯族為主的大南國。不久大南國就被宋朝軍隊剿滅，為了躲避統治階級的剿殺，邕州一帶的壯族人民紛紛隨儂軍向西撤退，一路西行經現在的百色、崇左，一直到云南的大理一帶。撤退途中，由于隊伍龐大，一邊走一邊疏散到沿途的山區，在這些地方墾荒安家，形成了今天的桂西南壯族。

一支神秘的民族

那坡，廣西最偏僻，也是最落后的縣之一，與云南省，越南交界。就在這個偏僻的大石山區，居住著一個神秘而美麗的民族，他們有獨特的風情、美麗黑色服飾，原生態的文化，他們有個響亮的名字——黑衣壯!

那坡的路況為二級路，公路是新修的。過去大山里的壯人出來都要靠兩只腳走，翻過一座座山才能到達縣城趕集。路兩邊的山遍布黑灰色的石頭，如不是司機提醒，我還真沒有注意那是田地，剛長出的玉米苗躲在成堆成堆的碎石間，那種景象讓人心寒。司機介紹說：他們這里石頭多，耕地大部分是掛在山腰石壁上的石縫地，分布凌亂，雜亂無章，有的地方是利用石頭窩里一杯土種上一棵玉米。說它是杯一塊、碗一塊，一頂草帽蓋一塊一點都不夸張。千百年來黑衣壯就是在這么貧瘠的山坡上刀耕火種地艱難生活著，并創造了這么獨特的文化，對這個民族我充滿了由衷的敬意。

“干欄”風情

去吞力的十多公里盤山公路，車子走了近一個小時。車子在一個山口穿過一座石砌的拱門，就看到山坳里的吞力屯了，四面呈包圍狀的石山下，長著一些樹木，樹木間散落著黑衣壯的灰黑色頂的房子，石木結構為主，工藝簡單粗糙。房子屬于干欄建筑，“干欄”是壯族稱呼樓木建筑的漢字記音，其建筑形式是用木或竹柱做離地面積非常高的底架，再在底架上建造住宅，樓上住人。樓下養牲畜和貯存物品。這種住宅適合南方山區潮濕多雨，地勢不平的環境，具有防潮，防猛獸襲擊，利于通風采光和節約用地等特點。

吞力的住宅建在山坳里，村落四周都是高大的石山，房屋沿坡而建，直到山腰，房屋的朝向不一定。房屋建得井然有序，成一排排、一行行的階梯式建筑，每行列間都有石塊鋪的路隔開。這里的建筑主要用木材、石頭、瓦片等建筑材料，做成雙斜面屋頂的干欄房。其特點是由豎立的木柱做屋架支柱，上架橫梁，梁上蓋屋頂，屋頂蓋瓦片。四周的墻用木條竹篾綁成網狀，再用糊狀的黏泥和雜草攪拌坯成。

在村口下了車，走近了一戶人家，一位一襲黑衣、頭包著寬大的黑色頭巾的老人微笑著向我們打招呼，他的小孫子，一個眼睛大得出奇的男孩，正躲在木樓梯的后面，用明亮的大眼睛審視著我們這些陌生人。老人的兒女都在縣城打工，家里只剩下他老伴和5歲的孫子。跟著老人踏著木樓板走到他的房內，室內陳設非常簡單，幾乎沒有什么電器，他的老伴在火塘邊燒著火，房間被火塘的煙熏得很黑，室內顯得非常昏暗。

以歌舞為命

“尼的呀，小河年年水流長，竹筍年年遍山崗，青青竹林歌聲起，山歌年年唱春光……”

國家級非物質文化遺產名單中，其中有一項就是黑衣壯的山歌。壯族人愛唱山歌，黑衣壯更是擅長唱山歌，每到節慶的時候，男女老少便集于村頭寨尾，以歌代言。你唱我唱他唱，全村人都沉醉于歌海之中。而如今“尼的呀”已唱響中國，唱響世界。

從老人家里出來后，忽聽到有鑼鼓的聲音，急忙循著聲音走過去，原來聲音是從村中廣場上傳出來的，廣場上全是著黑衣的人，空地上幾十個著黑衣配銀飾的小女孩，每個人手里拿著木制小黑槍在跳舞，舞蹈配著鼓點簡單而寧重，有一種儀式感，旁邊一排著黑衣戴銀飾的女人在唱歌，聲音很純樸，還很古老。問了旁邊的村民才知道原來今天是六一節，村民正用傳統的歌舞迎接來此慰問的縣里的教育部門。在黑衣壯居住區他們主要是跳“掃邪”、“黑槍舞”、“戰陣舞”、“祝壽舞”等幾種舞蹈。

在黑衣壯山寨還有很多古樸多姿的民間舞蹈，村里的長輩過生日，全屯男女老少唱著祝壽歌，跳起祝壽舞；在喜慶的日子里他們就跳賀對舞，勞作之余跳歡樂舞。黑衣壯居住區，一般在老人61、73、84、95歲的時候，子孫都要給老人做壽，通常分三個步驟進行：一是給老人獻上誠摯的祝福；二是“莫將”，表示給老人祛病除災、補糧補命；三是“進舞”，表示年年有今日，歲歲有今朝。舞蹈祝賀儀式一般在老人家的廳堂，老人是特定的受舞者，舞者則是老人的子孫。

黑衣壯人心地善良，熱情好客、勤勞樸實?！坝锌妥赃h方來，不亦樂乎”。不管是否相識，總會熱情邀請到家中做客。他們生性浪漫，生活豐富多彩，男女老少都能歌善舞。勞動時唱歌、戀愛時唱歌、逢年過節也唱歌，有客人到更用山歌迎客，他們用歌聲寄寓生活理想，用歌聲傳誦獨特的民族精神。

以黑為美

從我們走進吞力的那一刻起，我們眼前所看到的都是穿著黑衣的男男女女，不管是已經有些舊的便裝還是嶄新的表演服，感覺走進了一個黑色的世界。用現在的眼光來看，黑衣壯的服裝非常的純粹，非常的講究，一身上下的黑色土布衣服，配以銀裝飾品，非常的樸素和高雅，同時還有些神秘。黑衣壯男人，著黑色對襟上衣，黑色寬腳褲，頭纏黑色的頭巾、腰間系紅布或紅絲綢。女人無論老少，都著右蓋大襟和葫蘆狀矮腳圓領的緊身式上衣，下身著寬褲腳的黑色肥褲子，腰系黑布圍裙，頭戴如博士帽一樣的大頭帕，折成三角形，衣邊、衣角、袖口，皆鑲紅布或黃布條，再配以銀項鏈，項圈、手鐲，耳環，非常的好看。

黑衣壯的男人穿的是前蓋大襟的上衣，褲子是寬褲腳和寬褲頭，腳踏藍靛黑布鞋。傳統的男裝，頭上還纏著黑布頭巾，腰間系一條紅布。婦女身穿右蓋大襟的交領上衣，大筒長褲，衣襟到肚臍，剛好接到裙頭，腰間系著黑布大圍裙，又寬又長，裙底垂至腳踝處。

婦女所穿的圍裙不只是作為裝飾，還是方便的勞動工具，在趕圩或勞作的時候，可以將圍裙底翻起來卷成小包袱狀，用來包裝和盛裝物品，比如說揉麻時裝的麻線和麻棰。婦女的頭巾也是用自己紡染的長條型黑布，先是在頭上繞一圈，然后翻折成雙角形，罩在整個頭上，再把頭巾的兩端自然垂掛在肩上，除了裝飾，還可以遮蔭。

純粹的黑色也是需要陪襯才看得出來的。黑衣的衣邊，衣角，袖口、裙邊和頭巾的四邊都用紅布或黃布剪成小條縫嵌上去，有的則用紅、黃、藍色絲線繡成波浪形的線條，使黑中襯出紅、黃、藍色的線條來，清雅明亮，色彩協調。

在山寨里幾乎可以看到家家都有紡織機和用石頭鑿成的染缸，曬臺上晾曬著用藍靛染制的黑布，村寨里散發著濃郁的藍靛香味，令人感觸到濃烈的藍靛染織文化氛圍。據說織出的布要用藍靛浸染，漂洗數十次，再用牛膠、豬血煮染、漂洗后晾干成黑布。最后還要經過漿衣、用棒槌捶打多次，才能制出質地結實、平整、黑亮的成品布。一匹布染色最長要花25天時間。染成的布匹具有淡淡的清香，可以防蚊，而且質地很硬，感覺和部隊的迷彩服的硬度差不多，很適合在山間行動。

游走在黑衣壯的村莊里，看到所有的女性無論老少，都戴著銀制飾品，最特別的就是銀項圈，項圈是兩條魚的形狀，好似雙魚在對吻。據說雙魚對吻銀項圈是壯族婦女婚嫁時的必備之物，但是像黑衣壯生活的干旱地區，連水都沒有，哪里還會有對魚的信仰呢?原來，在壯族傳統的種稻區域，人們相信人死后會變成魚，所以魚作為他們的圖騰才會戴在身上的。

對歌定終身

在村中的廣場上認識了黑衣壯少女阿鑾，與我們聊起了黑衣壯的婚姻制度。黑衣壯至今嚴格執行族內婚制，但絕對禁止近親結婚。其主要原因是恪守祖先傳統遺制，為了保持族群純“黑”的純正傳統。千百年來，幾乎與世隔絕的生活環境，也是其族內婚姻長期存在的原因。迄今為止，黑衣壯青年男女多喜歡在本屯本村找對象。青年男女雖然可以通過歌圩等場合自由戀愛，但結婚必須征得父母的同意，要經過媒聘、定命，納幣等一系列禮儀。

黑衣壯有男帶紅美袋，女帶紅利帶的習俗，二者都是男女定情的重要信物。一般在農歷正月初十的風流節，各村寨的青年男女都來相聚，在一個空曠的地方，男女各在一邊，中間放一個彩色大簸箕。男帶紅利帶，女帶紅美袋作為信物，當中各自有自己的生辰八字。在一片歡呼中大家把信物都拋到大簸箕中，經媒婆攪亂后，就涌向簸箕，搶要、翻看信物。他們認為：婚事要看命，相合最好，不相和也不相克也可以。在這個基礎上，若雙雙墜入愛河，男的要給女的系紅利帶，女的要給男的拴紅美袋，戀愛就開始了。

婚禮是奇特而有趣的，婚禮在夜間進行，新娘出家門時，其父、兄不能看其出門。新娘出門后，不得回頭看娘家，更不能往回走。否則，被視為不吉之兆。新娘到了男方家，過門入洞房后，對送入洞房的飯菜，只能象征性地吃一點點。至午夜雞叫頭遍時，新娘必須悄悄地和伴娘返回娘家(無論路途多遠)。此后，每個月，由男方的妹妹或姐姐到女方家接新娘去男方家幫工二至三日，小住二三日后，新娘又返回娘家與父母兄弟共同生活。這樣三到五年，直到新娘懷孕將要生子，新娘才到男方家定居下來，至此，夫妻始得朝夕相處。

生死界

每到少數民族地區，我總會去看看那里的墓地，總感覺那是個神秘的地方，從那里似乎可以看到這個地區、這個民族的秘密一樣。在吞力游蕩，經?？梢钥匆娫谒麄兊淖》扛浇虿藞@里有一座座用瓦片覆蓋的東西，有些頂上還掛著白幡。遠遠望去，就像是一座埋藏在地下的小屋，僅僅露出屋頂部分，十分顯眼，小心地問當地村民才知道那就是他們先人的墓葬。

黑衣壯人認為，老祖宗的墳不能遷走，要讓他們和子孫后代永遠在一起。黑衣壯的墓地選擇是請巫師來占卜，占卜時用一個雞蛋立起，雞蛋倒向哪一方，哪個方向就作為墓地，不管是誰家的用地，家主都熱心地讓給，這叫“活人不同死人爭”。

黑衣壯喪葬習俗的奇特之處在于其葬式，黑衣壯的祖先曾經采用過火葬，而現在全部采用土葬，就其土葬而言，不管是一次葬還是二次葬，均在墳上按照活人房子模樣蓋上瓦片：先在墳的四周壘上石頭，然后在石頭上方從下到上，從兩邊到墳頂，一排接著一排井然有序地蓋上瓦片，墳頂，墳碑均用瓦片作各式各樣的裝飾，儼然一座活人的房子。用瓦片蓋墳，其意義在于：一是防止雨水沖刷墳土和生長茅草；二是死去的人也是人，他們到了彼岸世界，也應該有間好房子?。蝗羌耐兄钪膶λ廊サ乃寄?，活著的對死去的責任和義務。

黑衣壯先祖從不同的地方遷徙到那坡大石山區開墾荒地，困難重重，生產、生活的艱難與原始氏族生活沒有什么區別。先祖艱苦創業，恩澤后代。病逝后，將先祖埋在房子附近，以示永不分離的眷戀之情。據說，黑衣壯相信人有三個魂，人死后一魂升天，一魂回歸祖宗故地，一魂留在家里與后代子孫共同生活。墓地選擇在房屋附近，也是受到這種靈魂觀念的支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