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盯著浮腫的右腳,腳趾好像長在上面的小胡蘿卜。我會記住那次失足。它毀掉了之前所有努力,瞬間終結了我的旅程,剝奪了我攀登K6的機會。
對于立于巴基斯坦北部喀喇庫薩山谷中這座雄偉的未登峰而言,K6是一個多么平凡的名字。它近乎三千米長的北壁是一道由垂直的巖石、冰壁、雪坡與冰塔搭配成的混合大餐。這是我與Maxline Turgeon連續第二年申請攀登這座山峰,希望能以阿爾卑斯方式完成北壁。
許可證的審批程序至今仍令我一頭霧水,有點像玩撲克牌,需要些運氣。這片山谷已經被連續封鎖了20年,但在2000年它卻幸運地進入面向攀登者開放的名單。不過要想拿到攀登這個地區最高大的K6與K7的許可,依然頗費周折。2006年我們就沒能獲得喀喇庫薩的批準,于是選擇去Choktoi嘗試拉托克Ⅰ峰。盡管沒能登頂拉托克Ⅰ峰,但還是在四周的山峰完成了一些精彩的路線,也因此對喀喇昆侖的攀登環境有了深入了解。2007年我們再次遞交K6申請,這之后直到啟程前往伊斯蘭堡,我們都不斷向巴基斯坦旅游部施加壓力以促使申請得到批準。

此前的喜馬拉雅探險教會我們許多東西。其中一項就是拉幫結伙分攤高昂的費用。Kelly Cordes和Scott Decapl。對K7感興趣,恰巧兩支隊伍又擁有相近的檔期,于是我們高興地決定結伴上路。然而,“K6將軍”這把摸到的同花順一舉炸掉了“K7軍士”的“三條加對子”,這么講是因為出發前不久我們接到通知,K6的申請通過了,但不可以去K7。機關算盡,到頭來卻只能接受最壞的方案;我們將攀登同一座山峰。畢竟K6的機會來之不易,不可能輕易放過。事實證明,此后再沒有其他隊伍獲得本季攀登K6的許可。
喀喇庫薩山谷能夠提供從抱石到7000米山峰的各級攀登目標。如果你還不滿足,那么這里也有眾多類似于“鬼怪石峰群”的花崗巖尖塔,而且大本營都可以建立在有清澈溪水環繞的茂盛草場上。經歷過初上高原的頭痛后,我們開始在周圍山峰上適應練習。可供挑選的目標很多,第一次徒步至5000米時我們看到了Farol峰的四座頂峰(海拔約6350米),在它的中央峰上選定了一條新路線。
由于山峰坐落在距大本營較遠的位置,因此在8月31日背負著全套攀登器材,一天的食品和帳篷,徒步前往山腳扎營,然后計劃以單次沖擊的方式攀登目標路線。我們大約早晨4:30開始攀登,沒有結繩,各自快速攀至海拔5700米,在這里意外發現了幾段固定在陡壁上的舊路繩。我們有些猶豫是否要借助這些繩子,另一方面不斷升高的太陽也毫不吝惜于釋放它的熱量。我負責領攀,決心繼續執行原計劃,希望能用自由攀的方式完成陡壁。這些人為丟棄的裝備污損了漂亮的橘黃色花崗巖,我只能小心地繞開它們。再往上,完成一段艱苦的長攀冰繩距后,Max接過了領攀任務,開始對付破碎,松散的轉角。在一個保護點上方約六米的地方他不慎脫落,幸好被系在冰鎬尾尖的自制“彈力腕帶”拽住。他爬回到脫落點,繼續完成這段繩距。雖然前期適應不夠充分,我們還是到達6000米的高度。我們一直攀登到下午4:30,當時考慮到沒有帶露營裝備與爐子,前面這段鋸齒狀的巖石刃脊又很復雜,要走完它會很耗時(而且在新路線已經完成的前提下,我們都對僅僅為了登頂忍受一晚露營的想法沒多大興趣),所以我們決定從附近缺口沿溝壑下撤,它將通往冰塔威脅下的山坳。
幾段繩降后,我們開始倒攀陡峭的冰川(草率的決定!),頭頂就是高100米,危險的懸冰川。Max當時在我下方,我們倆用結組繩連在一起,之間沒有任何保護點。我落腳進冰壁中央的一道冰裂縫里,突然所有的支撐崩塌了,攀冰器材從支點猛地拔出。我頭朝前往下墜,趕緊放開一把冰鎬,用雙手抓住另一把拼盡全力制動。我的鎬尖根本無法吃進冰塔表面的硬雪面,只能垂直落下。我突然感覺到右腳踝劇烈的疼痛;我更加用力地砸冰鎬,總算在距離繩尾的Max還有幾米,就要牽動他的時候制止了墜落。我的腳猛撞在壁架上,導致踝骨骨折。
我腦子閃過的第一絲念頭就是我可能爬不成K6了。更現實的問題在于腳傷如此嚴重怎么回到大本營,更別提罕薩山谷,到達最近的村莊需要徒步兩天……坐雪滑行、四肢著地爬行、跛著條腿挪動,經歷了這些帶來的無盡痛苦后,我終于回到了營地。然而更傷感的是,我最終不得不離開大本營,離開馬克西姆、凱利、迪卡皮奧與圍繞喀喇庫薩山谷的所有事物(在營地修養五天后做出的決定)。在當地搬運工的陪伴下,我設法拄著拐杖徒步回到罕薩。馬克西姆想看看能否與史蒂夫·豪斯、馬爾科·普里澤爾或文斯·安德森聯手(這三人當時也在山谷內),或者干脆solo,所以他決定留下。余下的報告最好還是由馬克西姆本人完成
“我決定留守營地,等待天氣好轉。9月11日,我回到一周前留在Farol峰底部的帳篷,計劃嘗試一條狹窄的冰壁路線攀登海拔6350米的未登東峰(上次攀登時發現的)。灼熱的陽光減慢了我在這條南一西走向路線上的前進速度,到達頂峰山脊后我趕緊準備露營。隔天是完美的晴天,我起了個大早,在中午前登上了創造我個人最高海拔紀錄的頂峰,放眼四周是喀喇昆侖綿延的群山。路線從冰川算起長1300米,我手頭只剩余一根50米長的6毫米繩,還遠沒到慶功的時候。下撤中有一段超長的沖溝,過低的氣溫將繩子凍得足夠硬實,甚至都可以豎直立起來。直到晚上九點,渾身濕透的我才回到安全的帳篷里。”
“9月17日,也就是搬運工返回的前一天,馬爾科·普里澤爾依然表現得意猶未盡。于是我與他搭檔去試攀K7西峰的南壁。我們之前沒有偵查過路線,當天決定主攻一組把南壁與更遠處的東側柱狀山體分裂開的淺裂縫與轉角。”
“早晨7:30,我們匆匆換好攀巖鞋。隨后連續攀爬了多段完美的漲手裂縫以及陡峭的兩面轉角……多數難度在5.10、5.10+范圍內。到下午5點前,我們與頂峰間依然有幾個繩長的距離,但它看上去已近在咫尺,誰都不愿意放棄。于是我們決定打開頭燈夜攀。晚上8點,完成三段繩距與幾米aid路線后,我們來到扶壁的頂部。這壓根就算不得成就。我們沒有登頂;而且很難界定已經攀登完的這部分山體究竟是什么。但至少我們清晨出發時就設想好了。要采用兩人共用一個小背包的輕裝策略攀登至這段900米柱狀山體的頂部,現在我們實現了既定目標,這絕不遜于登頂喀喇庫薩或者別的山谷中的任意一座山峰。我們順著一道巖石突兀的溝壑繩降13段,用了四個小時才回到路線起點處放背包的地方。”
“當晚我們清掉了營地里的最后一瓶蘇格蘭威士忌,那也是史蒂夫、文斯,馬爾科在營地的最后一夜。我自己還有兩周時間,想了很多計劃,但隨后的攀登皆不順利,那晚其實也是我這次探險的結束。總的來說,這是一次奇妙的體驗,一個極度荒涼而壯闊的自然環境,一幫偉大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