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決定幫助一個人逃避追殺!
那是讀四年級那年的寒假,表哥他們住的那個單元搬來一戶新鄰居,新鄰居家有個比我還小四歲的胖男孩。胖男孩特崇拜表哥和我,每次我進城跟表哥碰頭聚會,胖男孩都要守在一邊,傻乎乎地聽我們談天說地,看我們堆積木、賽四驅車。碰上我們摔跤,他還身兼數職,同時充當裁判和全體觀眾。你要跟他爭論,最后被弄得哭笑不得的一準兒還是你自己。
不過傻也有傻的好處。有時我們把他逗哭了,怕他告狀,就對他吼:“快回去告訴你媽:說我們打你了!”小胖子犟著說:“不告,就不告!我偏不告訴媽媽!”
后來的事實證明他回去果然沒有告狀。
這天,我剛進表哥的房間,就迫不及待地向表哥講述了一個夢——我夢見回到了白堊紀,拿激光武器跟霸王龍干了一仗……
好容易講完了,小胖子像大人那樣羨慕地嘆了口氣。“做夢真好。”他凄凄慘慘地說,“我為啥就做不出夢呢?”
“你沒做過夢?”表哥覺得不可思議。
“沒有。”
“我教教你吧。”表哥說,“睡覺前,你先看一本可怕的故事書,然后,你爬上床去睡覺,別忘了把拳頭壓在心口……對,這怦怦跳著的地方……再后來呢,你睡著了,夢就出現啦……”
“我沒睡著過。”小胖子老老實實地說。
這下輪到我和表哥一齊跳起來了:“真的?”
“真沒睡著過。”小胖子很有把握。
“這話你對別人說過沒有?”表哥緊張兮兮地問。
“沒有。”小胖子說。
表哥跟我交換了一個狂喜的眼神。毫無疑問,我們遇見了一個千載難逢的“不眠者”了!表哥曾告訴過我,這種人稀罕得只占人口比例的億分之一,也就是說,全地球也湊不上70個!
不用說,你也該知道這小胖子的可貴啦。
立即有許多書上讀來的、電視里看來的驚險故事涌上心頭,我們知道,接下來會有許許多多復雜透頂的麻煩沖著小胖子而來。
表哥說不眠者夠得上一級“奇人”。既是奇人,必然引起外國間諜的注意。他看過一場電影,那里面的特務醫生抽出某個人的腦脊液,注射到別人的腦袋里,那些人一下子就被改造得跟那個人一樣了。比如把小胖子的腦脊液抽給一位科學家,科學家立即不需要睡眠了,他會夜以繼日干活,替特務們設計新式武器。
表哥說最可怕的是恐怖分子。他們會把小胖子的腦袋瓜子搗碎,武裝出1000名不用睡覺的強盜,讓他們不分白天黑夜地殺人放火,開著飛機撞大樓……
我們越想越可怕,越說越逼真,我都出了兩手冷汗,縮在我們中間的小胖子眼淚汪汪地看著我,又看看表哥,然后哆嗦起來。
“我的腦袋不給他們!”小胖子哭著說,“就不給,就不給!”
“別擔心,我們保護你!”表哥英勇地說,“我們要把你藏到世界以外的地方,讓所有的壞人都抓不到你!”
“今天有壞人要拿我的腦袋嗎?”小胖子不哭了。
“暫時沒有。”表哥耐心解釋,“咱們可以假設一個。假設懂不懂?”
“不懂。”
這糊涂蛋!我簡直不想理睬他了。表哥今天卻極有耐心,又是做手勢又是打比方,總算讓小胖子明白了“演習”這詞兒。
有兩個大男孩參與,多復雜的演習也變得像喝涼水那么簡單。我套上表哥那件藍光閃閃的“亮殼蟲”夾克衫,一眨眼工夫就成了國際大盜“丁零當啷”。
“這樣,你到十字街口走一趟,”表哥安排著,“然后回來,考驗我和小胖的躲藏術!啊,對了,你可以帶走我的槍!”
我接過表哥那把沉甸甸的射水槍掖進褲腰帶,立即感到自己成了一個滿臉橫肉、渾身都是殺人細胞的恐怖分子。
接著,表哥忙著給小胖子化裝,而我急著往十字街口那邊跑。
經驗告訴我:離開現場的時間越長,捉迷藏的難度越大。我拿出賽跑的速度,不到3分鐘就跑到了十字街口。這會兒我不禁替小胖子的安全擔心起來。我應該拉住強盜,讓小胖子藏得更隱蔽些才好。
這么想著,回程途中我放慢了腳步,在路上挨足了5分鐘,才重新進入角色,殺氣騰騰地沖進表哥家的單元。
表哥捉迷藏的本領算得上一流,好像他曾經1000次逃脫了國際大盜的追殺似的——我總共不過離開了8分鐘啊,可這會兒搜遍了大大小小的房間,竟沒有找到他們一丁點兒蹤跡!
沉住氣,再搜一遍!
我拔槍在手,屏住呼吸,又從第一間房開始。還是沒有,沒有,沒有……不對!衛生間頂上的夾層里有貓兒打呼嚕的聲音。我躡手躡腳走進去。天花板的豁口下,擱著一架小鋁梯子!
我攀住鋁梯朝豁口爬去。迎面伸出來的一個腦袋突然激發了我的戰斗意識,我抬手就是一槍。撲哧——水槍射出的藍墨水把表哥涂成了一個大花臉。
“呸呸!”表哥一邊啐一邊說,“咱們白忙啦,這胖東西……呸呸,壓根兒呸……不是什么‘不眠者’,你聽他打呼嚕呸呸打得多響!”
我鉆進豁口。小胖子臉上畫著胡子和眼鏡,呼嚕呼嚕睡得死沉!我把他搖醒,他慌慌張張地問:“強盜來了嗎?我看見他帶了12把手槍,還有刀子!真的,我看得清清楚楚!”
那以后,我們對捉迷藏就一點也不感興趣了。
只是小胖子那糊涂蟲還是一如既往地崇拜我們,并且如既往咬定自己“從沒睡著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