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提蔬菜的女人
若 水
手提蔬菜的女人,就是被上帝祝福的女人
在結霜的冬天,她停下來,和熟識的老人聊天
騰出一只手,摸摸老人身邊孩子的頭發
她走著,一團太陽黃色的光暈走著
我會跟著她走一段路
多想自己是塑料袋里的油白菜或土豆
多想愛上她
和她在柔和的餐廳燈光下
坐過黃昏后的一小段時間
今年的第一場雪還在路上,上床的時間還早
我們正好可以聊聊物價、股指、孩子的學業
或者,聊聊我新詩的結尾,然后相對發呆,含
情脈脈
冬小麥在屋外沉寂
在將雪的下午手提蔬菜回家的女人
就是我的女人
就是讓我心疼的女人
筆記:
寫去菜市買菜的女人,她的形象普通如你眼所能見的任何一個地道的婦女;寫女人細微的舉止,顯而易見她既能干又善良;寫“我”的愿望,點明詩的主旨:我們相親相愛,有人間煙火亦“含情脈脈”……這糅合了綿綿情愛的尋常日子實在有些奢侈!
實際上是先拋塊小磚,寫女人——“手提蔬菜的女人,就是被上帝祝福的女人”一開始就告訴讀者你看到是個好女人,視線也就不由自主要去追隨。然后就是一些細節。
這女人的出現與存在其實是“我”幸福的源頭,“我會跟著她走一段路/多想自己是塑料袋里的油白菜或土豆”,引出人無邊的幸福感;后一個“多想……”弦外有音,意為“我”并不愛她,但其實應該去愛,愛了才會有接下去的美妙時光;讀者姑且略去這兩個字,也只有暫且不去深究,才能進入作者接下去描述的理想境界,并享受!
現實種種,都是一體兩面;眼中的“愛人”,大抵也隨斯時斯地不同心境而變得或俗或雅吧。俗世的婚姻大多有缺憾,不是我們預先設想的模式,但又何妨呢?她是好女人,只要愿意,一切皆有可能。所以,作者說“在將雪的下午手提蔬菜回家的女人/就是我的女人/就是讓我心疼的女人”——心疼,也是愛的一種。
“柔和”或“詳和”是這首詩給我的直覺。在“結霜的冬天”,在“太陽黃色的光暈”中,“手提蔬菜的女人”,“她走著”……一切都圍繞她展開,隨她步調似地,不疾不緩……直到,最后“我”說:就是我的女人/就是讓我心疼的女人。兩句“就是……”將詩一開頭就帶出的“幸福感”落到實處。誰說非要留懸念才算好詩?這首詩摹下的畫面夠你回味(或憧憬)一輩子。
蘇 三
若 水
我有時叫她蘇三,有時叫她玉堂春,有時叫
她愛人
她蒙過冤,受過酷刑,半夜里被驚醒
鐃鈸響起,她還未記起那句撕心裂肺的臺詞
“命……啊……”
我打馬再打馬,過黃河,渡汾河
把她從悲劇里一把拉上馬來
而現在,看著她熟睡的樣子
眼角猶含著點點的淚水
我輕聲絮叨,用耳語安慰她
筆記:
這首詩只用了兩個情節:一是我出現在她多舛的命運,搭救她;二是讓她熟睡。情節少,緊扣一個話題(或故事)反倒凸顯主旨,作者只想給愛人一個安穩的現世,心無旁騖,這種來自情感的力量使得詩歌更具沖撞力!
第一節,是呈述部分,情緒推進由慢到快,干凈利索。詩中的“她”不專指,這讓詩歌有些戲劇化,也開闊些,似乎是在寫現實中的一份愛情,又似乎是在編織想象中的一段傳奇——無論怎樣,皆是“英雄救美”,是人間佳話式的情感。這樣的開頭有點出其不意,卻讓故事得以順理成章。有虛有實,“她蒙過冤,受過酷刑”虛寫戲中蘇三、“她還未記起那句撕心裂肺的臺詞”。實寫現實的她,而“命……啊……”則虛實夾雜寫,寫女子相同的命運。需要搭救,于是“我打馬再打馬,過黃河,渡汾河/把她從悲劇里一把拉上馬來”。這里也虛實結合得無隙可乘,“打馬”是古代才有的事,“黃河”“汾河”則是現實中的稱謂,“悲劇”是共通的——“打…再打…過…渡…”一連串的動詞,讓人情緒急促,詩歌的張弛感也就有了。
是情感在驅使,讓勇士站出,使悲劇收場!這多好。第二節,是余音。原本拉上馬來她就算得救,而自古英雄多柔腸,“我輕聲絮叨,用耳語安慰她”以撫去“她眼角猶含著點點的淚水”!這多美。
《蘇三》,寥寥數筆,讓人牢記。個人還是堅持認為:寫詩的技巧固然重要,真正打動人讓人難忘的某某詩作的——是情感。而情感與作者的內心有關——只有內心純正、有著美好愿望的人,才能流露觸動人心的情感。
(注:以上兩首詩均選自若水新浪博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