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有一些詞語輾轉(zhuǎn)無眠

比如水——

比如水。比如浩瀚的渴。比如

水，比如一勺，或更少

甚或一滴。在一大片熊熊

燃燒的火焰面前，在兩張嘴面前

取和舍，比天大，似針小……比如

一口，留到了最后

仍然是一口的干渴。哦水，一口或一滴

在大善面前

都是一條命

不是你

不是我

也不是他（她）……而是

無數(shù)個自然奔跑的分子。從大地

又回到空中

——而最終的仰視

是一滴熱淚

比如生——

比如生。多么簡單：一撇三橫一豎

撇如刀，橫似臺階

豎是一根不倒的脊梁——中國的

如果，人的一生只需上三步臺階

就看見了日出。那么

我在廢墟中無論如何

也要咬牙挺住

那三刀的揮劈……但脊梁

是無論如何也壓不彎的。因為

我也早已忍過了那最初的

兩刀。當(dāng)?shù)谌恫仍诹?/p>

我的左肩上，我不歪不顫。我自然

就扶著那根脊梁，從瓦礫中重又

站了起來！

比如臉——

比如臉。比如那朵

被黑暗摘走又被

一絲陽光喚醒的花。比如臉

比如那泥土掩埋的太陽

它的光，只是暫時的暗淡，但那張

模糊的記憶，混合著血液

仍然在燃燒。比如

臉，比如燈光的外焰。在那張臉上

這世界不存在陰雨霜雪，只有晴

比如臉，比如對一個人

生命象征的置疑：仿佛

大地下埋著的不是人

而是神！

比如淚——

比如淚，比如一座座堤壩的

潰崩。比如蜿蜒幾千里

也不見盡頭。比如向下

是因為心在下方。比如淚，再堅固

的堤防也擋不住，也要被打開

打開，這最后的柵欄。我或我們

都將被生命的炙熱，濕透

比如淚。比如這世上從極限的高處

傾瀉而下的兩條河流，兩兩匯合

于痛處，于傷口。滌蕩這

蒼天的污垢，洗濯大地的腐濁。比如

淚，比如這延展至夢中

輾轉(zhuǎn)無眠的一個咸澀的詞。咸是

生命的真諦。澀是味覺回報生活的

滋味……

比如熱血——

比如熱血。比如那原本緩緩

起伏的山路，突然就奔騰起來

必要時，我

是否就是其中

最險峻的一段

比如熱血。比如

那二十四小時不停

運送的脈搏。比如那用

顫栗打通，用誓言和鏗鏘的回聲

接上的一段。正把

火焰向著貧血處推進！

比如熱血。比如那

被滾滾推向峰頂，成一滴鮮紅——

那是一輪怎樣的噴礴？

把一顆低垂的頭顱，再一次提升

直至一口熱血

從胸中喊出來，照徹大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