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遠的日子

大一的時候讀刻在課桌上的打油詩，興奮地爭相傳誦；大二的時候親手刻下某人的名字，心中默默地念掛著；大三的時候埋頭在桌上抄寫公式，忐忑著明日的考試；大四的時候最后一堂課結束了，嘆一口氣，手指摸著課桌上不知年代的痕跡，突然開始不舍……

或許，我們每個人都用不同的方式走過了大學的4年。這里有過我們的歡笑和淚水，有過我們深深眷戀的愛人和朋友，但是，離別卻成為了永遠不可回避的感傷。7月的空氣里充斥著離別的味道。在這樣的夏天，我們一起感受著這種徹骨的感傷。

1.

又回到學校，那曾經熟悉的景物此刻就在眼前，從容安靜，一如她未曾離開過。是的，她的心從未遠離。太陽暖暖地灑瀉下來，將一切都籠罩上一層光環，氤氳著，迷人眼。

在這樣夏日的午后，子珣在這里下車，漫步在校園里，看著那些熟悉的建筑屋舍一棟棟出現在眼前，看著人們進進出出，忽然莫名地有些緊張與惶惑。她怕下一秒，那個熟悉的烙印在心底的面孔會從某扇門里走出來，然后看見她，說：“你來了，怎么走了那么久？”

忽的想起網友的日記中寫的一幕：女孩畢業工作多年后，有一天下班回家，突然邂逅一個中學同學。老同學見面，雖然久未來往，卻倍感親切。男孩推著車，說，我載你回家吧。女孩說好啊。并未多問其他。女孩坐在車的后座上，手輕輕地扶著男孩的腰，看著他吃力地騎在一個上坡，不好意思地說：“我比以前重了。”男孩笑笑說：“沒事，我載的動。”此刻，男孩眼中晶瑩著淚光。那是他心中的女孩，只有他知道那份曾經的戀，還未來得及表達，就看著她成為別人的女孩。

就這樣，把女孩送到了家，兩人互道晚安。在那個春寒料峭的夜晚，女孩心里的感覺有點暖暖的，有點別樣。

如今的校園里保持不變的是，依然有女孩坐在單車的后座上，雙腿蕩著，悠然經過。讓人不禁想起《甜蜜蜜》中的張曼玉和黎明。多年后，當你開著車帶著某個人兜風的時候，還會想起多年前，載著曾經的她在校園馬路上狂打著鈴鐺肆無忌憚地橫沖直撞嗎？多年后，你還會在心里牽掛，多年前那個載過你和她的單車，如今散落在何方嗎？

2.

子珣來到水房，看到一個水龍頭沒關，底下的水盆早已盛滿了水四溢出來。她依靠在墻壁上看著水嘩嘩地流著，一下子特別地傷感，她走過去，把水龍頭擰了又擰，水流停止……可是她知道，有些東西你是無法停住它的，它總在你不經意的時候，從你指縫中悄悄滑過……譬如時間，譬如青春，你只能斜靠著墻壁，呆呆地看著它一分一分地流逝……

為什么走過的歲月會漸漸黯淡？為什么以為永遠的東西會被擱淺？是不是每一次回憶意味著忘卻，如果是，那藏在心底的愛與愁都將隨光陰的老去而融化。那么，是不就可以釋然了？

像是懷舊，找尋，亦或是告別。告別自己心底的隱痛。在校園繞了整整一圈，子珣最后向南邊的那座古舊滄桑的教學樓走去。他會在那里嗎？子珣的心跳還是不可抑制地加速了。是期盼嗎？還是思念太深太久，積郁在心底已經發酵成為鮮活的痛，隨血液流滿全身，時時都在撕咬著她。

珣是子珣大學時標志課的老師，課講得精彩。那時珣剛畢業留校，住在學校的研究生公寓。留一頭及肩的長發，在于珣非但不顯另類，還越發的魅力十足。因著他的年齡與這幫學生接近，大不了個三兩歲，還住在學校里，所以跟同學們除了上課時，平日里根本不像師生。同學們都管他叫老大，跟哥們兒似的。周末或晚上不上自習，經常擠到他的宿舍打牌或是瞎鬧，有時珣給大家唱歌，他彈得一手好聽的吉他。子珣不知從何時起開始的那份惦念，想到他就會緊張。是因為那次珣拿她的作品當范例？還是那次點她的名，因為名字有同一個字？從他的口中叫出是那么的好聽。現在回想起來，子珣清楚地知道，是在第一眼，第一眼見到珣的背影，飄飄的長發、俊朗的肩膀，隨后的那個轉身、燦然的笑臉，都深深地烙印在了子珣的心海。許多年過去，那個背影、那個笑靨，始終揮之不去，在心底、在眼前，明明白白、昭然若揭。

子珣一直藏著，藏著那暗涌的熾烈。大家都知道，珣的未婚妻學期結束就會來的，在子珣即將畢業告別校園的時刻，來與珣團聚。子珣知道她沒有趕在時間的前面早一天遇到珣，她只有離開，帶著心底的念離開。所以她放棄了保送直升本校的研究生，她無法呆在這個有他的校園里，那幸福的身影會讓她無處遁逃。只是，離開了又怎樣？許多年過去了，子珣還是無法釋懷。人們只看到她孤單的身影，卻看不到她思戀的心。那思念，是毒，積壓在心底，若不將其釋放出來，她會崩潰。

看到了，她看到了——那個日夜思念的、在心里讀了千萬遍的容顏。隔著辦公室的門玻璃，她看到他。已經剪短了長發，微微胖了的身軀，依然的笑靨，帶著初為人父的慈祥幸福。她舒了口氣，很輕的，卻仿佛等了千年。子珣轉身悄然離去，知道自己有淚。終于可以釋懷了。

再也無法拾起當初的感覺，她苦笑當初惆悵而茫然的那個女孩，傻傻地認為世界只停留在那段歲月里，等離開后才發現世界如此之大，時光不會因你而做片刻停留。很久以前，那個女孩認為朋友就是一輩子的事，到后來才發現什么才是君子之交淡如水。寫在心上的朋友會時常惦記著，不在于距離的遠近，即使貼得再近，有的人還是無法了解。于是終將在下個路口走上了陌路，或許一切只是偶然。

一直以來，子珣把心關進自己的夢里，是那個心結，如今，終于解開。那么平靜地就過去了，就像那么平靜而自然的彼此忘記一個沒有感覺的人。

似乎越來越容易遺忘，似乎越來越不在乎，遺忘和不在乎從前那么珍惜的一些東西。

人總是要現實的，現實自有現實的美，只不過人們更喜歡做夢的輕松和愉悅，就像嬰兒更留戀溫潤的子宮，離開那里就會號哭。

3.

離開，從校園退出，將那些記憶與牽掛都封存在校園里。仿佛一場時光之旅，終要踏上歸途。子珣的心有了些許的輕松。

就在列車啟動的剎那，時光隧道之門又被悄悄拉開，到達這個入口的過程卻充滿了暗示。

子珣常常問自己為何總是喜歡去那些藏在深山里的古鎮、村落，千里迢迢地、像是響應某個隱秘的召喚一般，去到那些陌生的地方，停下來、安靜下來，看看世俗的煙火在古老的背景下變幻、幻滅、再升起……而那些遙遠的地方從不會讓她感到恐慌，相反，那是一種久違的踏實與信賴，有莫名的溫暖。有一天，子珣忽然發現了原因：在那些遙遠的地方保留著的，是她的記憶，是那些朦朦朧朧的時光。盡管她不曾清晰地記得它們的細節，只是嗅得出那種味道——那種縈繞在心間隱匿深處長久揮之不去的味道。所以，只要那些場景一出現，即使子珣閉上雙眼，她都能知道，她又回去了，回到了那些曾經緩慢而從容的時光里。每一縷陽光經過的腳步，都如此清晰而鄭重，不匆忙、不焦急……對得起她每一聲暗中洶涌的心跳。

她要繼續那沒有終點的旅程，用她的鏡頭，用她的雙眼，用那光與影，去捕捉、去記錄時光的存在。

曾經的高材生，無力忍受那個靠出賣自己換來職位的女主管的跋扈，炒了她的魷魚。離開那個大企業，她沒有半點后悔，倒有種從未有的解脫。覺得終于自由了，不用再朝九晚五，不用再看人臉色賠人笑臉，雖也失去了那份優厚的待遇，可卻活回了真我。終于可以做她喜歡的事了。她用這些年積蓄的大半配置了攝影器材，聯絡了曾經約過她稿子的出版商，答應了他們的苛刻條件，隨即踏上了追尋之旅。

是那樣的義無反顧，帶著常人不予理解和接受的決然和勇氣。這一年，30歲。她在經歷了人生的平淡與起伏，安逸與勞頓，困頓懵懂后，終于聽從心底的聲音，跟隨那深藏的召喚和指引，不再顧慮與彷徨，即使前路是暗淡與崎嶇，也要走下去。無悔于心，有幾人能做到？！現實生活中，有多少人是在其中苦苦掙扎？不滿不安于現狀，向往著心底的向往，卻始終沒有勇氣與魄力邁出那一步，慢慢地，在憧憬與抱怨、掙扎與自我矛盾中漸漸耗盡了青春與熱情，培養著噬人的惰性。當有一天，終于痛下決心突圍時，卻已幾近崩潰邊緣，也再無力去改變與突破，便隨即心安理得地安于現狀了。

這就是現實的可悲與殘酷。子珣在看到這一點時，勇敢地邁出了。

4.

那些風景很平實，既不會讓人感到驚艷，更不會讓人覺得震撼，它就是那些最普通的、屬于田園時代的畫面，曾經融入我們先輩的日常生活的畫面。只是，時間在很多地方都把這樣的畫面給抹去了，惟有這里，時光保留著它最初的模樣，當那些畫面在眼前鋪展開的時候，恍如隔世，又如此親切。很長一段時間，記不得從何時起，子珣不再喜歡去那些干凈堂皇的旅游區，而愿意到那些能夠牽扯出一段古老故事的、有著實實在在生活場景的地方，比如那種混雜了各種聲音、氣味、語言、光線的地方，就像她現在眼前的這個客棧底樓的茶館。

歷時近一年的拍攝和跋涉，子珣交出精彩的作業。出版商為她的作品震懾住了。改變了當初的條件，增加了版稅，還為她組辦一次作品展。子珣將拿到的版稅，除去這一年預支的費用和保養更新設備后所剩的錢全部捐給了希望工程。人們在另眼看這個女子，重新審視她。她已不再是從前那個稚嫩青澀、固守自我的驕傲公主，在生活的歷練中，她已破繭為蝶。

一本記錄著俗世煙火的集子，一段開啟心門的旅程，是那個從菁菁校園走出、曾帶著心結的小女孩，用她靈性的雙眼記錄的片段，還有她的成長。她也曾經那么的激情，無論多難多苦，忍受多少委屈都會堅持著往前走。“像是一下子找到了出口，突然明白了，生活不會因為你的遭遇為你而改變，只有你自己改變，才能成全自己。你要一個臺階一個臺階地上，這一切讓我踏實，讓我覺得我在往生活的深處走去……”

那些人，那些事，那段歲月

留下的，丟失的，悄然已去的

封存的，揮霍的，放手釋然的

一切的美好與感懷

都將在塵世的光陰中

留下不滅的印跡

（編輯·俞大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