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代是我國古代玉器發展史上一個標新立異、空前繁榮、成就卓越的重要階段。大漢帝國政治穩定,經濟富足,文化發達,對外交往頻繁,促成了西域諸地玉料通過“絲綢之路”源源不斷地大量輸入,為玉器的高水平加工制作及其形制、品類的不斷推陳出新奠定了物資基礎。漢代玉器無論是構圖選材,還是琢磨加工的工藝技法都較前代有突破性變化,形成了自己獨具魅力的風格特色,如形制、內容豐富多彩的葬玉和佩玉的大量出現改變了先秦之際流行以禮器為大宗的玉器器型組合特征,陰線刻、浮雕、高浮雕、鏤空、微雕等多種技法的廣為使用使復雜的透雕工藝技術空前發展,從而創造出一批生動奇巧、精美絕倫的不朽之作。阜陽博物館幾十年來通過考古發掘、社會征集等方式收藏了一批珍貴玉器,現選擇一組介紹,供收藏界同仁鑒賞研究。
鎏金(描金)銅底座玉卮[zhi](圖1、線圖1)


此玉卮由上部玉質直筒狀卮體和下部杯狀銅底座構成,通高8.15厘米。上部直筒形玉質卮體高3.9厘米,口徑4.8厘米,厚0.12厘米,由整塊羊脂白玉鏇切琢磨加工而成,玉質致密細膩,油脂感極強,局部有少量條狀淺褐色沁斑,器壁打磨光滑,底口內斂,嵌納于銅底座口沿淺槽內。銅底座高4.6厘米,上部呈盞形,承托玉質卮體并牢固卡住其底口,中部細高柄,下部呈喇叭狀圈足,足徑4.2厘米。銅底座內壁鎏金而成,杯底素面無紋,外壁描金,上下各飾一周凸弦紋作紋飾區邊欄。外壁紋飾區上腹部描繪成一對展翅飛龍,昂首屈伸,張牙舞爪,作矯健騰飛狀,極具力與速度的動態美感。喇叭形足部飾變體流云紋,與上部應龍相配以示其騰飛于云中,圈足底繪柿蒂紋。
此玉卮銅底座構圖技法嫻熟,描金線條勾勒舒卷飄逸,流利奔放,婉轉勾連糾結,盡顯生動華美神韻,使整體組合圖案瑰麗生動,流光溢彩,熠熠生輝。精美珍貴的羊脂玉卮體與銅底座貼合渾然一體,更襯托、突出、彰顯玉質卮體在整器配置中的“核心”尊貴地位,而沒有因華麗典雅和銅底座存在有“喧賓奪主”之感。銅底座描金采用深黃、淡黃兩色構圖,深黃色為赤金粉末,淡黃色為赤金、白銀兩種粉末調和而成,兩種顏色配合使用使圖案色調富有變化而又協調融合、渾然一體,這種描金手法在漢代和漢代以前還是不多見的。該玉卮上下結構比例協調,器形雍容華貴,高雅精致,是一件鑄工繁縟考究的極難得的珍貴藝術品。
玉卮在漢代屬于只有皇親國戚、王公貴族才配享用的珍稀高貴的奢侈品,目前見于出土材料者僅有十多件,且多為整塊玉料雕琢而成,西漢鎏金(描金)銅底座玉卮則僅見阜陽出土的一件,因而彌足珍貴,被定為一級文物收藏。此玉卮1975年出土于安徽渦陽縣嵇山西漢崖墓。




玉人(圖2、3、線圖2)
青玉質,表面有褐色沁斑,器作扁圓形,中間厚,兩邊薄,橫截面近似梭狀。通高5.75厘米,寬3.23厘米,厚0.15—1.08厘米。自冠頂正中部向下有一貫通至底部的穿孔,孔徑0.13—0.45厘米。背面下端雙足處有一口徑O.8厘米,深度0.9厘米的圓孔可用于插嵌固定。玉人臉扁圓形,五官以淺浮雕刻琢,杏仁眼,懸瞻鼻,八字須,緘口,肅穆靜立。頭戴三梁進賢冠,冠下露發,頜下系冠纓,冠纓與一長條扁棒狀橫物相連結。身著廣袖菱紋博袍,雙手袖于內衣筒,腰束寬帶,袍交領右衽,領、袖及裾衽皆加緣,緣上飾刺雷紋和勾云紋,背后曲裾向右斜掩,下著繡花袴,足有平頭履。前身腰帶正中系一長組綬,下垂玉環狀配飾。
傳世與出土的漢代玉人多為刻琢粗獷剛勁、樸實簡潔的片狀平面雕或透雕作品,圓雕作品較少見。這件扁圓雕玉人是漢代同類器中極罕見的精品佳作,具有珍貴的歷史、藝術、科學價值。首先,其繁縟復雜、生動奇巧、精湛嫻熟的雕塑技法代表了漢代高超的制玉水平。玉人整體輪廓用粗線條,其他細部如佩戴物、袍服結構等使用細微紋處理。頭上發絲、胸前佩玉等,不加細審難以看清,然仔細觀察,這細若游絲的線條,彎曲有度,若斷若續,卻又歷歷可數,十分準確清晰。西漢后期出現的這種使用“跳刀”手法密排短陰刻細線雕琢人物發絲、肘部、服飾、動物肢體部、羽梢、卷云紋云頭等部位的表現技法稱為“游絲毛雕”,后世藏家論其卓絕傳神精妙之處說“漢人琢磨,妙在雙鉤,碾法婉轉流動,細入秋毫,更無疏密不勻,交接斷續。儼如游絲白描,毫無滯跡。”這種刻琢技法彌補了平面雕所表現的圖案立體感不足的弱點與缺憾,凡漢代玉雕精細器物上大都刻有這種細若毫發的考究陰刻線。其次,漢代玉人刻琢多粗獷簡約、不事細節修飾、人體結構比例不追求精確無誤而強調“神似”。這件玉人在造型方面形體把握十分準確,各部位間比例搭配得當、輪廓規整清晰、形態逼真自然,人物服飾復雜精細、層次分明、立體感強,極生動地表現了一個形神兼備、呼之欲出的漢代貴族高官形象。第三,漢代服式的圖像學實物材料流傳下來的極少,玉人頭冠、發式、服飾刻畫清晰,完整地再現了那一時代貴族官吏冠式、服飾、組佩的形態特征,對研究漢代服飾、禮儀生活習俗等有重要的參考價值。
這件玉人1975年出土于安徽渦陽嵇山西漢崖墓,從玉人體中部有穿孔和體下部有短榫的結構看,應是既可當著嵌插的擺件也可作為組佩使用的。因傳世與出土玉器材料中僅見此一例,故被定為國家一級文物收藏。
玉舞人佩
共有兩件,大小有別,形制雷同,均作翹袖折腰舞狀,1 996年出土于安徽臨泉縣西郊古城遺址。
A式(圖4):白玉質,片狀,有少量沁斑,底邊角略殘。長4.4厘米,寬1.94-2.1厘米,厚0.2-0.29厘米。上下端各有一穿孔,孔徑0.11厘米。玉舞人體態清秀,圓臉,眉上挑,目平視,緘口,平頂不飾發。腰肢纖細,臀部向右翹,頭微向左側,身著拖地連體舞衣,交領右衽,寬帶束腰,直筒長袖,陰刻線平雕加局部透雕而成,袖末端繪一組平行線作擺。左手舉臂揚袖上舞,罩于頭頂上方,右手甩袖右擺于腰帶下,舞蹈動作略夸張。玉人采用簡潔雕刻,僅以簡約陰刻線勾勒身體、服飾及面部五官輪廓,卻刻得流暢柔美、飄逸灑脫,頗有漢玉樸實、簡潔、粗獷、生動之神韻。
B式(圖5):器形、玉質及雕刻特點與上述玉舞人基本雷同,長3.9厘米,寬1.85-1.9厘米,厚0.25-0.29厘米。底部孔徑0.1-0.2厘米。頭部更為平齊,不著發,無眉,目視下垂而專注起舞,身軀較前者微胖。體下部有一處大殘裂紋,左下角略殘。
漢代常見的玉舞人大致可分為平面陰刻、平面透雕、扁平圓雕、圓雕四類。本文介紹的兩件玉舞人為平面陰刻線加透雕技法雕琢而成,是平面透雕類玉舞人中較有地方特色的一種。見于著錄的西漢早中期平面透雕玉舞人因使用陰刻線粗簡,透雕邊緣線滯澀,多為機械呆板缺少生動柔美靈氣的平淡之作。阜陽博物館收藏的兩件玉舞人雖雕刻樸實簡約,但能準確捕捉舞者生動傳神的瞬間舞姿來確定玉舞人的形態刻畫,盡顯舞者長袖輕盈飄飛、腰部曲線柔美善動、舞姿婀娜嫵媚的動感“神韻”,且細部打磨考究,是西漢早期同類器中一件“經典之作”(同類器比較見圖6-10),也充分表現了漢代制玉重“神”輕“形”,抓主要特征不求細部精準的指導思想與時代特征。


以玉舞人作為佩飾的習俗約略始于春秋之際,至漢代這種佩戴之風漸趨風行,東漢以降又趨式微。西漢社會是一個樂舞百戲熾盛的時代,政治穩定,經濟繁榮,文化發達,對外交往頻繁的社會環境為漢代舞蹈的發展造就了廣闊的空間。漢代上至帝王百官,下至百姓庶人各階層無不崇尚歌舞,盡情享樂歌舞百戲帶來的快樂成為人人向往的一種時尚生活方式。如《漢書》、《西京雜記》等書記載漢高祖的寵姬戚夫人“善為翹袖折腰之舞”,武帝的李夫人“妙麗善舞”,成帝趙皇后“能掌上舞”。《鹽鐵論·散不足》、《樂府詩集》等書還記載了漢代社會“樂舞興盛”的種種現象等,玉舞人佩飾之風的盛行即緣于這種社會背景。
據考古發掘資料證實,玉舞人多出現在漢代貴族女性墓葬中,且器物上下位置多有用于穿系的小孔,表明玉舞人是漢代女性常佩戴的飾物之一。有些研究者認為玉舞人放在玉組佩的中心位置,配掛于漢代貴族女性胸前,表現了漢代人對它的重視、喜愛程度。文獻記載的漢代舞蹈有(革卑)舞、鐸舞、巾舞、拂舞、盤鼓舞、長袖舞等多種,從上述兩件玉舞人的衣著形態來看,兩人表演的應系漢代十分流行的長袖舞,這種在長袖口綴聯長條
形飄帶的舞衣在其他漢代畫像材料中也經常出現。長袖舞的表演不需其他輔助工具,對表演場地要求不嚴格。表演風格或大起大落,熱烈奔放,或如弱柳臨風,舒緩輕盈,委婉含蓄;表演形式有獨舞、雙人對舞或與侏儒俳優串演,因而深受漢代人喜愛。也有研究者認為上述兩件玉舞人表演的是漢代流行的另一種舞蹈——巾舞。巾舞在漢代又稱為“公莫”,常用于宴會上表演助興,據記載還有專人說唱與舞者相和,共同表演。漢代巾舞中舞者表演所用的“巾”多是與長袖不相連的,只是在表演時一端緊握在舞者手中,但玉舞人雕刻制作時出于器物整體連綴之需,常常將它與長袖連為一體不單獨分開,這樣就造成了兩種雜舞的混而難辨。
這兩件玉舞人佩既是研究漢代社會生活史不可多得的實物材料,又是一件造型優美、雕琢傳神的珍貴美學藝術品,被定為國家一級文物。
(責編:蔚 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