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厭勝錢鑄有辟惡驅邪、吉祥喜慶的圖紋或詩文,給人以藝術和美的享受,惹人喜愛。鑄造精良的厭勝錢多出于官爐,出于政府專門設置的錢監,帶有強烈而豐富的歷史信息,為研究我國悠久的文化和民俗風情提供了實證。筆者這枚“五男二女”錢就為唐代(公元618-907年)中期民間兒童中已流行步打球和蹴鞠(古稱球為“鞠”)運動提供了難得的實物證據。該錢青銅質(圖1),直徑63.4毫米,厚2.2毫米,穿徑9.4毫米,重44克,傳世品,包漿熟舊圓潤,黑色,正背面均為淺浮雕圖紋。
花錢正面豎書“五男二女”四字,兩側為祥云,中為北斗,下為龜蛇,后有寶劍。龜張口仰視,蛇在游走中低頭俯視,充滿動感。我國習俗中,將七星喻為金、木、水、火、土與日、月,包含天地萬物;龜、蛇是靈異之物;寶劍是法師除魔降妖的法器。龜蛇、七星、寶劍均是法物,祥云表示祥瑞,整個畫面寓意驅邪辟惡、祥瑞吉慶。
花錢背面主體是七名兒童在嬉戲,其中兩名女童頭戴絨球線帽,畫面人物依玩耍內容的不同,大致可分為三組。第一組,下左男童坐地雙手捧球,一女童對坐抬手欲索,從球的大小和形狀可以清楚地看出是蹴鞠用球。
蹴鞠又稱蹋鞠、踏鞠,是我國古代的足球運動,流行于戰國及漢唐宋元明各代,至清方衰。漢代上自皇帝顯貴下至庶民百姓無不以蹴鞠為樂,軍中則為練兵手段。霍去病北擊匈奴時,“卒乏糧,或不能自振,而去病尚穿域蹋鞠……”以振奮士氣。漢武帝、元帝、成帝等都是蹴鞠高手。上有所好下必從之,民間更是“康莊馳逐、窮巷蹋鞠”,蹴鞠成風。至唐更盛,太宗等帝王均喜觀看,《內人踢球賦》描寫:“球體兮似珠,人顏兮似玉”,“疑履地兮不履其地,疑騰虛兮還踐其實”。蹴鞠的腳法“虛挑實躡,亞股剪刀”,“足不離球,球不離足”,變化多端,“百般可妙”。其玩法既有對抗比賽,又有白打表演。蹴鞠用的球,漢代“以韋為之,實以物”,是皮革做殼內填毛發的實心球,至唐代予以改進,以動物膀胱“噓氣閉而吹之”充氣為膽,外以八片尖皮縫成皮殼,成為更圓更輕且富有彈性的空心球,我們從童戲錢上可以看到它的形象。花錢圖像當然要選用當年最普通、最有代表性的游戲,因之也肯定了蹴鞠在兒童中的流行,成了文字記述外的旁證。
花錢人物第二組由中下部兩童組成,左側女童肩扛步打球,球杖自左向右揮去,邊跑邊扭頭下視,右側之男童則持杖走向女童,顯然兩人正要去玩步打球。步打球是唐代由“擊鞠”(打馬球)演變而來的一種在徒步或跑動中揮杖擊球的運動,被視為現代曲棍球的前身。

馬球運動始于隋,盛于唐,是一種強對抗、高技藝的運動,觀賞性很強。參賽者單手控馬突破對方攔截,揮杖擊出各式各樣的好球射門,動作迅捷大方,唐詩云:“杖移鬃底拂尾后,星從月下流中場”,“俯身仰擊復傍擊,難于古人左右射”,“球似星,杖如月,驟馬隨風直沖穴,”故深受王公貴族喜愛,并不斷向中下層人群滲透。馬球運動有專用場地、服飾和用具,需要駿馬良駒,球手要有健壯的體格、高超的馭術,貴族階層中的仕女及宮人雖然喜歡但體力不支,因而出現了“驢鞠”,繼之演變出步打。唐代詩人王建詩云:“殿前鋪設兩邊樓,寒食宮人步打球。一半走來爭跪拜,上棚先謝得頭籌。”到了中唐,宮女們別出心裁在地上挖幾個洞(即“窩”),分成兩隊對峙,以入洞判勝負,其游戲性質已超過對抗性質,并漸漸傳入民間,多在婦女和兒童中開展。
唐代步打球的形象被織在兩條當時編織的花氈上,這兩條花氈現保存于日本古都奈良東大寺佛殿西北的正倉院中。國內可視圖見于敦煌榆林窟第15窟南壁壁畫《中唐步打球》,一名童子站立在蓮花座上,左手持一圓球,右手持一木制彎頭球杖(圖2)。需要指出的是,童戲錢上女童肩上之球杖形狀與之完全相同,而與已知宋、遼、元、明所有瓷器和繪畫上捶丸、擊角球所用球杖有明顯區別(圖3-6),這是唐代兒童中流行步打球的直接證據,也是此錢的文化內涵和重要歷史價值所在。此外,童戲錢右側男童所持球杖為圓頭,當屬前所未見的另一形制。
第三組是上部與右中部兩名男童,正在津津有味地玩一種游戲,其名稱尚不得而知。左側中上部另一男童則獨自玩耍,伸手與畫外的人構成互動。畫面右上方有一對翩翩飛舞的蝴蝶,上方高空有兩只疾飛的燕子。整個畫面布局嚴謹,有疏有密,人物形象生動活潑、服飾鮮明、衣紋流暢,雖歷經滄桑磨損嚴重,除右邊中上部男童面目已模糊不清外,其他孩童五官仍依稀可辨,眉目傳神,呼之欲出,其構圖之妙、畫技之高、鑄工之精,令人嘆服。(責編:丁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