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弄堂里的摩托車

上海女人中最厲害的角色，往往就是弄堂里出來的小姑娘

在照片中，只有幾個“小赤佬”和一個騎摩托的，看不到女人的影子，似乎與標識性的“上海女人”更是無關。但是這分明就是上海的一條弄堂。弄堂里分明就是有上海女人的存在，只不過是弄堂里的上海女人罷了。照片中沒有女人，但是照片里給女人留出了兩個空間，一個空間是十幾個馬桶的洗刷屬于女人，另一個空間很可能被忽視了，只有某一個女人自己知道那一個空間屬于她——那就是摩托男人后面的那一個座位。

不管是蕩馬桶的女人還是跟摩托的女人，都是太一般而太不一般的女人。

周星馳和她的星女郎黃圣依爆發過一場官司，在說到這起難纏的官司時，周星馳對他的年少對手黃圣依有一個評價：上海女人中最厲害的角色，往往就是弄堂里出來的小姑娘。撇開這一場官司，周星馳的這一句話說對了，說絕了：上海女人中最厲害的角色，往往就是弄堂里出來的小姑娘；但是周星馳沒有說全，上海男人中最厲害的角色，也是從弄堂里跑出來的。

什么是“厲害”？不是兇，不是惡，不是陰，不是賴，而是時時刻刻，算在人家的前頭，還要加上說得出，做得出；豁得出去就是“厲害”的核心競爭力。

弄堂就是厲害男女的課堂。這樣的弄堂空間太小了，根本不能滿足“一個蘿卜一個坑”的人文最低需求，而是幾個蘿卜一個坑，任何一個蘿卜要想自我滿足一個坑，就必須將同坑的蘿卜擠兌出去，任何一個蘿卜要想不被別的蘿卜擠兌出去，就必須要學會超強的抗擠兌能力。“適者生存”的理論在小弄堂里無時無刻不在演繹著。早上幾十個人圍著給水站刷牙洗臉蕩馬桶，斯文一點就一直排在后頭。一墻之隔的墻不是磚墻，而是板墻，滑稽戲、淮劇、吵架，小兒啼哭，男女調情，除非到了夜里，一直聲聲不息。

看上去好像已經是很遙遠、也很邊緣的事情，“公用給水站”上百家人家合用，倒馬桶，汏衣裳，生煤球爐，如果不是有確切的資料證明了它們的存在，都不會有人相信這些事情就發生在上海，而且就是在幾年以前甚至現在。上海最后一個公用給水站，是在1999年被拆除的，這個給水站就在市中心的盧灣區麗園路，而靜安區還有5萬個馬桶等待改朝換代。

當摩托車從公用給水站的“馬桶陣”繞進繞出的時候，很有可能這個男人就住在這條弄堂里，“馬桶陣”中的某一只就是他家里的；摩托車是他做個體戶時買下來的，為他賺了不少錢；越是在居住困難的地方，越是集結了草根部落和弱勢群體，也越是有敢于發家致富的人。上海第一代個體戶大都誕生在小弄堂里。就因為他們豁得出去，而且還有豁得出去的厲害。一起豁得出去的還有坐在他摩托后面的女人，或者是他的老婆，或者是他的什么人，說不定后來就搖身一變為某一個女房地產老板，那時候當然已經不是坐在摩托后面，那時候的女老板已經和這一個開摩托的什么關系都沒有，可以肯定的是，為女老板開寶馬車的不是這一個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