貴賤都是緣

明子最喜歡去的，是個很小很小的書店。起初的原因，是這里的書便宜，后來卻不知不覺地發生了微妙的變化。明子喜歡這里的書，更喜歡這里賣書的那個女孩兒。

女孩兒個子不高，卻顯得精致小巧，那雙有神的大眼睛更是忽閃忽閃看得明子心慌。她和明子歲數差不多，都到談婚論嫁的年紀了。每次明子去買書的時候，女孩兒都沖明子微笑，笑得很善良很漂亮。明子想形容她的笑，卻總也想不出合適的詞。反正明子每次面對她的笑都會有些心猿意馬，有次還差點兒把書掉在地上。女孩子就又笑，明子突然問：“你叫什么啊？”女孩兒不回答，只說：“常來買書啊，過幾天還會進新書。”

明子有些失望，他想，她會不會也是個很世俗的女孩子呢？別人給明子介紹過好幾個對象了，可人家都不滿意他的條件。明子只是個普通的中學老師，沒有車，更沒有房。

望著書店里漂亮的女孩兒，明子心里忐忑起來，這么漂亮的女孩子哪里會看上我這個窮教書匠呢？明子把自己的心思藏了起來，他還是會常去女孩兒的書店，還是會找機會跟她說話。可女孩兒的話不多，就只是微笑。

直到有天，明子正在買書，有幾個也來買書的學生看見了明子，叫：“老師，老師！”明子高興地答應。

“哦，你原來是個老師啊！”女孩兒高興起來。

“嗯。我是個窮老師。”明子有些不好意思地說。

“那你叫什么啊，老師？”明子告訴了她，她又接著說，“你叫我小霞吧。”

那兒之后他們就更走近了些。小霞好像對老師這個職業很有好感，她說自己高中沒畢業就輟學了，家里供不起她，下面還有個弟弟。小霞很羨慕明子，說他一直能呆在學校，多好啊。小霞特別留戀學校的生活。還說明子動動嘴皮子就有固定的工資，而且是她的好幾倍呢。明子笑了，立即有了一種優越感和滿足感，底氣也足了起來。

他們開始了眉目傳情。每次買書賣書的過程中，似乎都有些用眼神說出的話語，是愛嗎？不清楚。

明子想向小霞表白，可他不知道小霞的想法。再說，他也不清楚小霞的情況呀，或許人家已經定親了呢，她畢竟是個農村的女孩兒，總是會讓父母做主的。他一直在琢磨自己和小霞的關系，想來想去，也不外乎是生意的關系。人家是賣書的，她對哪個顧客都要微笑面對啊。

明子想試探一下小霞。于是再買書的時候，明子故意壓一壓價格。店里的書是可以還價的，別人五塊可以買的書，他問小霞四塊賣不賣。明子想，要是小霞也對自己有意，是會便宜些賣給自己的。因為那樣就證明小霞心里也有自己，想要喜歡書的明子高興。明子等小霞回答。小霞還是笑，但表情有些復雜起來。好一會兒，小霞才說：“四塊可不能賣。”神情像個狡猾的生意人。明子心里很難受。

后來明子又試探過幾回，小霞居然一次也不降價，連五毛錢都不少。雖然書店不是小霞自己的，可一點兒讓價的空間她還是有的，這也太摳門了吧！

明子最后一次買小霞的書是在夏末，那次明子買了本十塊錢的書，可后來發現同事有本一模一樣的書，也是在小霞那兒買的，卻只花了八塊。明子生氣地想，這個小丫頭，居然還有意賣給我高價！

明子把新買的書丟在一旁。看來，是自己自作多情了，小霞對自己一點兒意思都沒有。那之后明子就很少去小霞的書店了，去了也不買書，后來連去也不想去了。他甚至想，這個小霞，不就是有點兒長相嗎，只不過是個農村的丫頭，也沒有正式的工作，還配不上自己呢。這樣一想，倒有些寬心了。

直到冬天，明子無意間翻到了在小霞那兒最后買的那本書。翻著翻著，一張小紙條掉落在地。明子一看，不禁大吃一驚。只見上面歪歪扭扭地寫著：明子，我一直以為你會對我好，可你連買本書都要跟我討價還價，怎么會真心喜歡我呢？可你知道嗎，我每次都故意要高了價格，是為了試探你。如果你喜歡我，你是不會跟我還價的。可你真的太讓我難過了。沒想到你會那么生氣，別生氣了好嗎？明子，你再買書的時候我不收你的錢還不行嗎？

明子覺得心里酸酸的。他趕忙跑向小霞的小書店。可他沒找到小霞。老板說小霞走了，因為她后來賣書時總是心不在焉的。明子問小霞去了哪里，老板說：“還能去哪兒，在城里找不到工作就回鄉下了吧。”明子感到特別失落。

有一天，他正在路上走，忽聽有人喊：“明子，明子!”熟悉而甜美的聲音。明子抬頭一看，竟是小霞，她正在路邊經營著一個小小的書攤。明子高興極了，小霞也很喜悅。

小霞說：“我送給你一本書吧。”

明子說：“不，我要把你的書全買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