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文條龍

何琴在城里開了一家美容美體店，她本是美容專業學校的高材生，加上服務熱情經營有方，所以生意不錯。

這天，店里進來了一個四五十歲的鄉下婦女，先怯生生喊了一聲“何老板”，然后就沖著何琴笑。那婦女穿一身留著皺褶而土氣的新褂褲，黑黑的臉堂上沁著汗水，眼神里卻露出精明，二話沒說將沉沉的一只簍子撂在了她面前。“你是……”憑經驗，何琴斷定這婦女不是來店消費的，但覺得好像在哪兒見過。婦女道：“何老板你忘啦，我叫劉巧鳳，那天你騎車……”

經這一提，何琴想起來了，那回她應一個顧客的預約上門服務，出了店門騎著車子剛上馬路，沒提防將這婦女刮了個踉蹌跌倒在地，左手擦破了一大塊皮。何琴帶她到附近醫院的外科門診室，讓大夫給作了檢查和消毒處理，又開了幾盒消炎藥。最后在付款處，這婦女卻搶著要自己付錢，何琴說什么也沒讓，硬是把這事給擺平了。今天她來，不知是要干什么。正在猜測，卻聽劉巧鳳說：“那天讓你破費了，我心里一直過意不去。今兒上城，順便帶點東西給你嘗嘗鮮。”說著她已變魔術似的掀開了簍蓋兒，里面露出了不少大鴨梨。顯然是剛摘下的，那梨上還沾著露珠兒。

這倒讓何琴多少有點意外，忙推著說：“不用不用……要不，拿去稱一稱，我照價付錢。”“別，你別見外……”劉巧鳳局促了一陣又厚憨地說，“這梨是我家地里長的。一回生兩回熟，也當是走個親戚朋友哩！”鄉下人好客厚道，話說到了這份上，何琴只好收下。正是店里忙碌的時候，何琴一邊招呼著其他顧客，一邊倒了杯茶讓她坐坐。劉巧鳳拘謹地坐在旁邊打量一陣，然后喝完茶打了聲招呼就走了。

沒想隔了幾天，那個劉巧鳳又來了。和上次的情形差不多，她這次又“借題發揮” ，“順帶”了一簍子紅彤彤的蘋果，非要何琴收下不可。何琴真覺得有點兒怪了：這鄉下婦女看來并不是傻子，她沒完沒了地跟自己套近乎，究竟是圖什么呢？何琴想著忽然一拍自己的腦袋，笑道：“大嬸，我看出來了，你一定是想來做美容，可又有點兒抹不開，對么？” 見劉巧鳳閃著兩眼沒吭氣，何琴便鼓勵道：“大嬸你放心，像你這個歲數的鄉下人做美容，可不是什么丟人的事兒，如今時尚著呢！來我這里的顧客，有焗油染發的，祛斑換膚美白的，做卵巢保養的，瘦身減肥的，還有……”

“文身不？”劉巧鳳盯著何琴，眼里射出一種奇怪的光芒。

原來她是為了這個！何琴說：“做啊，我這里文身的具體品種很多，有文字，圖案，花草，飛禽走獸……你要文什么呢？”

劉巧鳳脫口而出：“肚皮上文一條大龍，屁股上文兩只鳳凰。”

乖乖，自己委實是輕看人了，她一點也不比城里的新潮派落伍呀！

店里不算忙，何琴便說；“這沒問題，現在就做吧？”劉巧鳳閃了閃眼：“在店里做不方便，我想……請你到我家里去做，按店里的價格再加點錢，行不？”

“到你家里去做？”像這樣有各種避諱和隱私的顧客要求上門服務，雖然也是何琴常遇到的事，可是今天面對這么一個鄉下人，她有些猶豫。見何琴一時沒做聲，劉巧鳳顯然心里有些七上八下，說：“何老板，為難你了。我知道你技術高，辦法多，不瞞你說，為了能請動你，我已經在你這店門前轉悠了好些日子了。那回你騎車碰了我，其實，也是我故意的，是想借這辦法跟你拉上茬兒……”

聽到是這么回事，何琴的心里真是有點兒感動了，她不由點了點頭問：“你家住哪？離這有多遠？”劉巧鳳興奮起來：“不遠不遠，就在土山屯，我剛才已經把車子叫好了，二十分鐘就到哩。”順著她手指的地方，何琴發現玻璃門外果然等著一輛客貨兩用車。

劉巧鳳的家住在一片山坡間的果園邊。一個顯然是她丈夫的老漢早從屋里迎了出來，他們熱情地拉上何琴繞著一大片果園轉，看了滿樹的梨、桔子和蘋果，然后又把她領進了一個院子，指著里面養著的一頭足有上千斤重的大白豬讓何琴看。可是何琴想著來此的正事，哪有心思看豬，邊催促道：“大嬸，時候不早了，這就到屋里去給你做文身吧。”

誰知劉巧鳳臉一紅，又朝旁邊她老伴對望了一眼，這才說：“何老板，實話對你說，這文身不是給我做，是給……”“給誰？”劉巧鳳吭哧幾聲，最后對著那大白豬壯起膽兒說：“是給我家這豬文身。”

這簡直是開玩笑！

見何琴哭笑不得的樣兒，劉巧鳳和丈夫趕緊賠著不是，指著山前山后解釋道：這兒幾十畝果園都是他們家承包的。這些年市場競爭激烈，地產水果不太好銷，這倒也罷。最不服氣的是，那些擠垮他們家的競爭對手，不是靠果子質量，也不是靠價格便宜，而是靠一些怪招。前山楊家的二小子，能用兩鼻孔一氣同時吸完兩支香煙；西溝的趙家把一只山羊從小就割去一條腿，硬是馴成能用三條腿走路……這些怪招兒被報紙電視一炒作，居然都揚名四方成了大賣點。同樣的品種質量，去年他們家的果子賤賣了，而有名氣的那幾家，果子價錢高出了一大截卻還供不應求。

“所以，你們就決定來個文身豬，也想炒作一下揚揚名氣？”何琴終于明白了。

劉巧鳳點點頭：“是啊，這年頭的人不知咋了，就喜歡稀奇古怪扎鬧猛，光靠實打實地做事，沒點花頭不行哩。”

“那你為啥要……怎么不先跟我說實話呀？”

“怕你不肯干嘛。”劉巧鳳嘆了口氣，“我在城里找了好幾家美容美店，都碰釘子被趕了出來，人家以為我大腦有毛病。沒法子，我只好……”

何琴問：“那你們覺得，要是給這頭豬文條龍，就一定有希望了？”

“當然！”那老漢胸有成竹：“有了文身豬，我馬上就去打新聞熱線電話，報社電視臺的記者肯定會來。你不曉得呢，現在這樣的新聞，要多吃香有多吃香！”

老漢說完，劉巧鳳又指指那頭大白豬，扯著何琴央求道：“何老板，我家今年的果子俏不俏，全指望它了，你就給做做好事幫個忙吧！”

望著那兩口子一片虔誠的神色，何琴真覺得不是個滋味，無奈地點了點頭：“讓我試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