傷情

這場夏末秋初的雨從黃昏開始一直下個不停，城郊一家小醫院變得十分冷請。

辦公室里，老魏隨意翻看一本醫學雜志，本來打算再借兩千元錢，好湊足女兒上大學的費用。不料這雨來得突然，他只好留下值班。

深夜，內線電話突然響起來。護士告訴老魏，一位被車撞傷的病人渾身流血，需要急救。

“誰送來的？”老魏急切地問道。護士回答：“傷者的兒子。”“ 哦……”他連忙吩咐護士讓病人親屬先交兩千元急救費。掛上電話，老魏渾身一陣輕松。

老魏快步來到急診室。傷者的兒子站在他面前說：“院長，求求您，救救我的父親吧。明天我就回家取錢。”

“你是外地人？”老魏問，“家是哪里的？”

“我家離這兒有好幾百里路呢。”傷者的兒子十分焦慮，“坐公共汽車來回也得一個星期。我身上只有六百塊錢，全給您。救救我父親吧。”

“人當然要救。可兩千元只是今晚的急救費，你再回家取錢，還要準備起碼一個星期的住院費。”老魏沒料到突然送上門來的傷者拿不出兩千元錢，有點無奈。

傷者的兒子退出急診室，老魏心里有些忐忑不安。

急救室里，老魏望著傷者，傷者已經說不出話來。大約半個小時之后，傷者的兒子在門外大聲說：“院長，我想起有個親戚住這附近。我現在就去借錢，一定能拿回兩千元錢。” 醫護人員依舊有條不紊地忙碌。老魏猛然抬頭，雙眼一亮。在接下來的手術過程中，沒有人感到他的步子邁得異常輕盈。

外面的雨還在下。

手術結束后，老魏回到辦公室，松了口氣。他給自己沏了一杯茶，坐下來慢慢地品。老魏相信傷者的兒子一定能借到兩千塊錢，并連夜送回醫院。

天亮了，醒來的老魏發覺自己剛才做了一個夢。夢中，傷者吃力地直沖他笑。

笑？意味著什么？錢嗎？是呀，兩千元醫療費，送來了嗎？老魏抄起電話，卻又放下。他想，應該先去查看傷者的病情。

病房里，傷者已經醒來，看見院長進來，很勉強地笑了笑。這情景讓他回想夢中傷者的笑容，兩種笑截然不同。

“慢慢休養，傷勢并不嚴重。您的兒子來過了嗎？”

傷者搖搖頭，露出一絲極難看的微笑：“他？不知道啊，還沒回來呢。”

老魏眉頭一皺：“整整一個晚上了，怎么還不回來？”

正當老魏尋思著，一輛警車開進院里。傷者的兒子下了車，身后緊跟著兩名警察。

“你這是……”老魏懵了。

“我擔心六百塊錢救不過來父親的命。昨晚，我撒了謊。”傷者的兒子耷拉著頭，“想不到，你們這么善良，這么快就把我父親救活了。我真后悔，我對不起你們。”

“不，不。”老魏有些尷尬，“我也有責任，不該著急要那兩千塊急救費，其實……”

“其實，醫院也是有規矩的。”傷者的兒子抬頭看了老魏一眼。

“不，不。我不是那個意思。”老魏支支吾吾，不敢說出自己的真實想法——如果傷者的兒子交上兩千塊錢，他便想先用來交女兒的學費。

這時，老魏的女兒打來電話：“爸，咱們家昨晚招賊了。我在派出所聽警察說，小偷的父親受了傷，就在你們醫院治療，真的假的？那小偷挺怪，抽屜里有七八千塊現金呢，他就只偷了兩千塊……”

“哦，我知道了。”老魏的手突然垂落下來，手機差點掉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