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俊清妙 樸拙偉然

丁云鵬（1547－1628年尚在），明末著名畫家，字南羽，號圣華居士，安徽休寧人。他能詩書，擅繪畫，白描、人物、山水、花卉、佛像、墨模無不精工。《國繪寶鑒續(xù)編》記載：初見其筆，似乎過拙，展轉(zhuǎn)玩味，知其學(xué)問幽邃，用筆古俊，皆有所本，非庸流自創(chuàng)取奇也。

丁云鵬的父親名丁瓚，是嘉靖年間的進士，當?shù)孛t(yī)，號為“醫(yī)仙”。同時，丁瓚也是位迂闊好古之徒，且善鑒藏，有記載說“出診五城鎮(zhèn)黃州家，病愈后主人奉五錠為酬。瓚見主人官窯瓶一個，甚良，乃辭金請瓶，主人敬諾，他將瓶放置車輿中，自己徒步而歸。舍中婦待所入金錢以卒歲。瓚出瓶示之，婦人大詬并嬴其瓶，瓚抱瓶逃。”（歙人汪道昆《太函集》）。丁瓚不僅擅鑒藏，亦擅山水，有米芾倪瓚韻致，頗具文人氣。丁宅藏有不少院畫作品。

丁云鵬自幼天資超邁，才智過人，丁瓚遂細心加以培養(yǎng)。一方面，指引丁云鵬臨摹家藏書畫，并觀摩巨室大族的書畫收藏，同時研究識別古銅器玉器的造型、圖案和銘文；另一方面，命丁云鵬習(xí)讀詩文，并帶他往來于黃山、白岳之間，縱覽名山勝跡，飽覽名山大川，以廣其胸中丘壑，陶冶情操。在此期間，丁云鵬又師從詹景鳳習(xí)畫，詹景鳳此時已名滿江南，他不僅以豐富的繪畫經(jīng)驗，更以深刻的美學(xué)思想影響并指導(dǎo)著丁云鵬。

1574年丁瓚卒，丁云鵬不善醫(yī)術(shù)，家道中落，只能以賣畫謀生。之后數(shù)年間流寓于華亭和昆山一帶，一度借居在松江顧正心的家里。顧正心、顧正誼兄弟俱為巨室，顧正誼字仲方，其繪山水更為吳門正宗傳派，并首開松江一派。姜紹書所著《無聲詩史》稱：“同郡董宗伯思白于仲方畫多所師資。”可見顧氏與董其昌也常在一起探究翰墨，誼在師友之間。而借寓顧家的丁云鵬也是在此時得識比自己小八歲的董其昌。董氏贊其“三百年來無此作手”。可見董其昌對丁云鵬畫藝之傾佩。又與吳中其他文人如陳繼儒、莫是龍等人一同觀摩古畫，共同探討畫理。吳中文人對于丁云鵬皆大為推崇，甚至有人認為“丁南羽清雅近古，當在十洲之上。”

丁云鵬所繪山水在師法宋元的基礎(chǔ)上，更近吳門文氏，偶用米法寫云山，自具風(fēng)格，處處臻妙。如溪山煙靄圖，近景所繪霧靄山色，云煙彌漫，崇山峻嶺，谷深林密，溪流湍湍匯成浩淼湖水，湖上牽牛人悠然行至小橋上，遠處丘山點點，水天一色，一派靜謐幽遠的景色。全卷水墨渲染，林木枝葉碎點構(gòu)成，茂密蔥郁，氣勢渾融。

丁云鵬一生的繪畫作品中，以人物畫為多，也最著稱。他是明后期人物畫壇上兼?zhèn)涫繗獾闹匾嫾遥c陳洪綬、崔子忠成鼎足之勢，尤擅佛像人物，造型沉著古樸。如六祖像圖軸，茂葉之下，禪宗南宗創(chuàng)始人慧能正在誦經(jīng)，案前三僧或立或坐，似在辯論經(jīng)義。人物造型古雅，線條樸拙而顯力度。清代方薰著《山靜居畫論》評其道釋人物得“張（僧繇）吳（道子）心印，神姿颯爽，筆力偉然”。再如伏虎尊者圖，所繪幾株修篁立于坡石上，云煙如幕，竹下有耄耋尊者，身披袈裟，手執(zhí)羽扇，肅然而立。地上幽蘭苔草叢生，一黑色馴虎，俯首搖尾神態(tài)安良地立于面前。身邊小童蓬頭寬袍，捧經(jīng)恭立。此圖煙竹筆法瀟灑渾厚，人物衣褶線條蒼勁有力。正如清姜紹書《無聲詩史》卷四稱他“畫大士羅漢，功力靚深，神采煥發(fā)，居對間恍覺身入維摩室中，與諸佛菩薩對語，眉睫鼻孔皆動。” 周亮工《書影擇錄》贊道：“畫家工佛像者，今當以丁南羽、吳文忠為第一。”

白描人物為其人物畫中另一種面貌，師法李公麟，筆法如行云流水，有論者謂“絲發(fā)之間，而眉目意態(tài)畢現(xiàn)，非筆端有神通者不能也”。如觀音圖軸，白衣大士坐于巖石之上，雙目下垂似在沉思，身邊幾支新竹插于凈瓶內(nèi)。此畫構(gòu)圖簡潔不失空泛，淺色白描線條精細而無損其生動，富有清妙之韻。

丁云鵬生活于雕版、制墨業(yè)發(fā)達的徽州，不僅為當時新興的版畫作了不少插畫，對于新安木刻畫的發(fā)展也起到了一定的影響。云鵬曾為著名墨工程君房和方于魯繪制墨模，《程氏墨苑》《方氏墨譜》的圖畫大都出其手筆。所繪主題以博物為主，天文、地理、花鳥、佛道、故事、人物，無不具備。如現(xiàn)存《程氏墨苑》中“玉堂花瑞”和“天祿青藜”的稿本，雖顯殘破，但歷經(jīng)數(shù)百年，仍清晰能見丁云鵬所描花卉、人物，線條尤如春蠶吐絲，且形象準確，一氣呵成而無懈筆。高士造型豐潤適中，端莊文雅。筆法細微精妙讓觀者不能不嘖嘖稱道。

丁云鵬的一生都以繪畫為職業(yè)，觀其作品，又無不顯露出文人畫所具有的特征，并體現(xiàn)出他對生活的細心揣摩與體會。特別是他所繪制的道釋題材作品，在某種程度上已失去了原有宗教的宣傳意義，而著重于觀賞的價值，這也是文人畫思想情感借宗教題材加以發(fā)揮的一種表現(xiàn)，與民間行業(yè)中宗教畫創(chuàng)作不但在內(nèi)容上而且在形式上都有所不同。同時，丁云鵬的創(chuàng)作，也契合傳統(tǒng)中國繪畫以形寫神、神形兼?zhèn)涞拿缹W(xué)思想，并對于后來在徽州地區(qū)發(fā)展起來的新安畫派和徽派木刻版畫，都起到了積極的作用和深遠的影響。■

（作者單位：安徽省文物鑒定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