含淚燒書祭汶川姑娘（外一題）

那天，四川阿壩州汶川縣發生強地震后，我馬上打開QQ，發現她的頭像是黑的，證明她不在線，我的心忐忑不安。

認識她的時候，是我去年到阿壩州適應高原氣候的日子。那時候，組織上安排我進拉薩援藏，但組織部門有個規定，進拉薩援藏前要到阿壩州州府所在地的馬爾康縣首先工作三個月，以便適應進西藏的環境，適應高原氣候。因為靠近西藏的四川阿壩州氣候條件和海拔與拉薩差不多。

就在這三個月日子里，我所暫住的樓房旁邊正在搞基建，每天中午吃飯時，我總會端著飯蹲在門口看他們在工地干活。我發現清一色的民工中有一名輟學出來打工的十四五歲小女孩，微黃的頭發顯然營養不足，窄窄的肩頭明顯還不能承挑生活工作的重擔，閑談中得知她叫李理汶。經了解得知，她因貧窮輟學，十歲時才讀一年級，只讀了四年小學，就不得不從家鄉汶川縣到馬爾康縣城打工了。我對她說，如果你喜歡看書，就到我宿舍借書看。幾天后，她看到我的宿舍房門開著，還戴著施工安全帽的她，躡手躡腳進來問我有沒有連環畫書？我說：“沒有。連環畫是小朋友看的，這里只有小說、雜志、散文書。”她含羞著就借了一本《讀者》雜志。她與我聊一會后，又忙著干挖地基的重活了。臨出門時，我送了一本我的散文集《老顏看海》給她。

交談中，得知她的名字李理汶是她母親懷孕時先在阿壩州理縣打工再輾轉汶川縣繼續打工。所以取名李理汶，以作紀念。

后來，她邊打工邊向我借書看。我說，待我出版第二本散文集《滴水藏海》時，一定再送一本給她。不久，我因為肺部不適應高海拔高原氣候，沒達到進入拉薩援藏的條件而離開了暫時生活了三個月的阿壩。

回到內地后，我總在網上QQ與她聊天，教她如何生活如何做人的道理。她也常說，等她掙了錢，一定要開一間幼兒園讓孩子從小就有書讀。不過，后來，李理汶真的回到汶川縣城一間民辦幼兒園當了保育員。

樹梢知了快樂的日子，轉眼又是一年間。今年5月12日，阿壩州汶川縣發生強地震，當晚，我迅速電話連線，忙音……我迅速打開QQ，發現她的頭像是黑色的，不在線……但不管如何，我當即在對話框里給她留言：“在嗎？請回復。特急！”此后幾天都如此留言。昨日上午，我再開QQ，發現她的頭像閃動著，我高興至極，懸著的心終于定了下來。

我打開對話框，發現她寫道：“你好……我的妹妹李理汶已到天堂了。我是她姐姐。這個QQ號和密碼是我在清理她的遺物時發現她記錄在日記本里的。我妹在5月12日下午地震災難中，掩護了11名小朋友撤離，在進入廢墟中欲救第12個小朋友時，被塌下來的陽臺和雜物掩沒了。當解放軍后來挖出她來時，她早已停止呼吸，旁邊還留下一大攤淤血，但她還貓著腰緊緊抱著那小朋友，那名小朋友已奄奄一息，好不容易才把她僵硬的手指掰開……”

我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和這個網絡，我無法接受。

現在我的第二本散文集《滴水藏海》正式出版了，但她卻永遠離開了人間。昨晚，在燭光中，我把一本《滴水藏海》拿到室外空地上，把它一頁頁撕下，含淚燒給我那在天堂的阿壩姑娘。愿她在天堂里能讀上更多的書！

含淚讀汶川衣柜遺囑

從四川汶川縣大地震采訪提前歸來，有一件事讓我永世難忘，生與死的概念就是一張紙的距離，師與生的情感有時候重于泰山……

那天，我隨救援部隊抵達滿目瘡痍的汶川縣城。在一間中學幾乎夷為平地的教師宿舍樓廢墟上，救援部隊憑感覺聽不到有生存者的跡象，但身邊的警犬卻吠不停，東聞西嗅。當地逃生出去又跑回來的中年婦女指了指我的腳，說著一些我們根本聽不懂的阿壩州方言。我往腳下細看，原來我站著的一大塊水泥板下面壓著一具遺體。救援隊用鋼筋剪、雞嘴鋤等工具，將那具遺體輕輕挖出。在挖過程中，居然發現一只大衣柜藏在廢墟下面，發現一只鞋遺棄在柜門處。救援隊長說，可能在衣柜里面有生存者呢，否則警犬不會亂叫的。

救援隊員用錘子、鋼釬等，將已嚴重變形的衣柜強行撬開，發現一名戴著眼鏡的老師手中握著一支圓珠筆，斜躺在傾斜的衣柜里，但已奄奄一息。我迅速連拍了幾張照片。救援人員花了3個多小時，才好不容易將他抬出地面。但抬出半小時不到就發現他停止呼吸，瞳孔已放大。

我跟著救援隊員又轉移到另一處廢墟搜尋別的生存者。不久，我在相機的取景框里翻看自己剛才所拍的照片，發現剛才那個衣柜內壁似乎寫有一行字，但照片里沒完整，只拍到了一個“遺”字的一半，和一個“囑”字。我跑著折回去，再細看衣柜內壁，發現歪歪斜斜地寫著“遺囑：如我死了，兩只腎臟還能用的話，請馬上移植到初三（4）班李藝毅身上，因為他年紀輕輕就不幸得了尿毒癥，腎衰竭，很需要換腎。李藝毅現在一個月就要做兩次血液透析，每次就要花800多元，他家庭負擔太重了。我和他的血型都是A型。此囑。2008年5月12日”。我迅速叫來救援隊員。三名救援隊員來后，把老師的遺體頭部朝向東方擺放好，輕輕地蓋上一塊白布。我們彎下腰向這名不知名的老師深深地鞠躬……

但是他的學生李藝毅始終也找不到。大自然就是這樣的無情無義，把人類玩于它的股掌之下。我們的老師卻是這樣有情有義，在走上天堂之路還想著他的學生。

汶川歸來，我將那遺囑照片加曬放大，掛在辦公室入口對門處，它就好像報紙版面頭條一樣，鞭策我努力，鼓勵我前進……

責任編輯 郭曉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