喋血發生在拂曉

1950年2月21日凌晨，資溪匪首曾皋九糾合閩贛邊境泰寧、廣昌、南城、光澤等縣匪首率匪600余，突然襲擊資溪縣城，殘殺革命干部、解放軍指戰員和無辜群眾；搶劫軍械、糧食、財物，縣藏檔案材料亦被焚掠殆盡。制造了一起自解放軍南下解放江西后最為嚴重，震驚中央的反革命暴亂事件，史稱“資溪事件”。

匪患緣起

1949年3月，人民解放軍揮師南下，蔣家王朝面臨崩潰之勢。國民黨江西省主席兼保安司令方天秉承蔣介石旨意，召開“應變”會，向全省各地部署“應變”任務，即“建立地方武裝，開展游擊戰爭”，有計劃地部署大量武裝匪特潛伏到山區和農村，網羅社會上地痞、流氓、惡霸、國民黨殘部及大刀會等反動幫會骨干，欺騙、脅迫群眾，成立了地方武裝組織“江西省民眾自衛軍”，妄圖負隅頑抗，東山再起。

這年4月21日，毛澤東主席、朱德總司令發布《向全國進軍的命令》，當日，中國人民解放軍第二野戰軍所部即從安慶至九江段橫渡長江進入江西境內，勢如破竹地迅速解放了贛東北各縣、市。5月8日，資溪縣城解放，10日資溪全境解放，隨即成立中共資溪縣工作委員會和縣人民政府。

資溪位于贛閩交界的武夷山脈西麓，境內層巒疊嶂，溝壑縱橫，草深林茂，地形復雜，舊時交通閉塞，且人口稀少（1950年全縣僅25000余人）。資溪國民黨當局竄逃前，時任“江西省民眾自衛軍”第七師第五團正、副團長的國民黨資溪縣縣長徐日泰和縣保警隊隊長宋靖，“委任”不久前從南昌保安司令部潛逃回資溪任縣保警大隊副隊長的曾皋九為“第五團代理本部少校團副兼常備第一連”連長，令其“留守資溪，伺機而動，以期完成反共復國戡亂之大業”，曾皋九遂拉上三十余人潛入深山為匪。他們出沒于林莽，作惡于鄉里，打家劫舍，無惡不作。資溪一度成了當時匪患猖獗肆虐之地和重災區。

8月31日，二野部隊駐資溪南下工作隊奉命開赴大西南戰場。四野南下工作團第一大隊五小隊接管資溪，正式建立中共資溪縣委、縣人民政府和縣武裝大隊。其后，駐江西省剿匪部隊對全省腹心區內之主要股匪開展重點進剿，取得顯著戰果。這些股匪受到重創后，其一部分殘部向資溪、黎川、廣昌和福建省光澤、泰寧等省際交界處逃竄，與當地股匪勾結，憑借高山叢林繼續進行反革命騷擾活動。資溪匪首曾皋九為求生存、發展，也積極尋找同盟和靠山，6月與金溪匪首向理安接上聯系。9月，向匪再次竄到資溪五里山與曾會面，代表匪“豫章山區綏靖司令部”第六游擊總隊隊長王象起，“委任”曾為該匪第十七支隊副隊長兼第三大隊長。重陽節這天，向、曾二匪同往光澤聯絡蔡緘三股匪（此時蔡系匪“閩贛邊縣民眾自衛軍總指揮部”副總指揮）。自此，資溪股匪與盤踞在閩贛邊境一帶較有勢力的兩大股匪組織——“豫章山區綏靖司令部”（原匪首為中將司令黃鎮中，9月23日黃在寧都被我軍生俘，廣昌匪首廖其祥和南城匪首王象起分別被國民黨臺灣當局封為其中將司令和少將副司令）和“閩贛邊縣民眾自衛軍總指揮部”（泰寧匪首嚴正任中將總指揮）掛上鉤。其攻擊的主要目標是新建立人民政權的各個縣城，妄圖以“光復縣城”來造成大的政治影響。9月16日匪首嚴正糾合廖其祥、王象起、蔡緘三等股匪近七百人號稱千人圍攻黎川縣城，遭到我駐城部隊有力打擊而未遂。

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后至年底，駐江西省和各軍分區部隊對境內殘匪展開第三次清剿。匪首廖其祥等向福建建寧、泰寧一帶逃竄，行動更詭秘，晝伏夜出，密切窺視時機，以求一逞。1950年初，全國大陸已基本解放，國內形勢起了根本變化，轉入恢復建設時期。江西境內股匪基本肅清，殘留匪特大部分流入邊沿山區。區以上人民政權已普遍建立，社會秩序初步穩定。1月，江西軍區召開高干會議，總結第一階段的剿匪經驗，確定“部隊以生產為主，結合整訓，機動剿匪”為1950年上半年的工作方針，將大部分剿匪部隊，以團或營為單位原地集中，轉入生產和整訓，并擔任守護全省四千余處倉庫的任務，因而削弱了剿匪力量，境內殘匪趁機結股再起。

匪首廖其祥于1月中旬恢復匪“江西豫章山區綏靖司令部”，南城匪首王象起任該部第六總隊長，金溪匪首向理安任該部第十七支隊長，資溪匪首曾皋九任該部第六總隊第三隊長兼特務第一大隊長。他們再度與福建省泰寧、光澤縣的嚴正、蔡緘三股匪結盟，流竄于兩省邊境各縣山區，尋找機會頻頻出擊，連續制造了多起襲擊區、鄉人民政府，殘殺區、鄉干部和無辜群眾的惡性事件。他們不甘心攻打黎川等縣城的失敗，繼續緊鑼密鼓地謀劃伺機攻打其它縣城。通過鉆進革命隊伍的內奸、叛徒，了解到資溪縣兵力十分薄弱，即把攻城的目標轉向資溪。

血案經過

當時資溪縣駐軍只有2個排，大部分調往嵩市、高阜、饒橋及烏石守糧庫，留在縣城里的兵力實際不到兩個班（14人），且基本上是病號。1950年2月13日，縣委、縣政府領導得到群眾中傳來的消息，說土匪可能要在近期攻打縣城，便將在高阜守糧庫的那個主力排調回縣城。春節前，縣長晨光專門召集各有關單位負責人會議，要求干部穩定思想，提高警惕。縣委、縣政府分別成立了巡邏班、戰斗班。城內組織自衛隊員一百余人輪流守衛4個城門（自衛隊員成份嚴重不純，混有地主、富農分子和國民黨軍隊退伍軍人等）。同時，將敵情用電話向地委作了匯報。

匪首曾皋九于2月14日率匪徒三十余人，竄到縣城東郊搶劫。縣大隊教導員林興才帶著剛從高阜調回縣城的主力排立即趕到出事地，但土匪作惡后早已逃遁。這次土匪騷擾是曾皋九施的“聲東擊西、虛晃一槍”的詭計，卻使縣領導對匪情產生了錯誤判斷，認為土匪數量上并不很多，估計敵人不過百余人且無戰斗力；土匪攻城是幌子，目的是搶糧。加上春節前后五六天一直相安無事，便放松了警惕，又將主力排調回高阜。縣委、縣政府定于初五（2月21日）召開區委書記、區長會議，初四這天，各區領導及通訊員赴縣城報到。

原計劃攻打光澤縣城的各股匪約一千余人（其中相當一部分系潰退南逃的國民黨殘部官兵），在匪首嚴正、廖其祥、王象起、曾皋九的率領下，已在春節前后陸續聚集光澤縣西南部與資溪交界的園岱一帶。曾匪在我新政權成立不久，采用“派進去，拉出來”的手法，派遣匪特分子混入我黨政機關，如縣民政科員邱云祥、一區民政員林云興（并準備升為副區長）等。這些匪特分子在我黨政機關內物色革命隊伍內的敗類、變節分子將其拉入匪幫。林云興即以介紹嫖妓為餌將我縣委通訊員陳宗緒拉攏叛變。陳于1949年12月向匪透露縣城我武器彈藥情況，又于1950年1月向匪提供縣委、縣政府、公安局的具體人數、槍械等情報，并向林匪贈送子彈，在土匪攻城前還將縣城召開區干聯席會及縣城實有兵力等情況盡悉報告匪部。

2月20日（正月初四），縣里組織軍民聯歡，駐軍戰士白天扭秧歌，晚上舉行聯歡會，至晚11點多方散。一部分土匪乘機潛進縣城。深夜，土匪已將縣城團團圍住，17挺輕、重機槍分別架在東、西、南門制高點和北門外平步山崗樓上（崗樓上有兩挺機槍封鎖大橋），守衛南門的崗哨是一個早已通匪的自衛隊班長，他得到土匪預先約好的信號后，打開城門，將土匪接應進城。守衛４個城門的二十余名自衛隊員除一部分早已通匪外，其余全部被土匪繳械，眾匪徒一槍未發進了縣城。匪徒們圍城前先割斷了資溪通撫州的電話線，使資溪城變成了一座孤城。進城后又采取“分割圍攻”的手法對我人民政權要害部門分頭襲擊。2月21日凌晨4時許，匪首先攻擊公安局和縣大隊，由于土匪人多槍多，且多為國民黨殘部官兵，而公安局既無掩體武器又差，稍事抵抗即被土匪攻占，公安干部陳德生等5名干部被匪徒槍殺。匪徒搶走了敵偽檔案，打開監獄，放出了犯人，接著一部分攻占糧食局，開倉搶糧，大部分攻襲縣委、縣政府機關。

當縣區領導和機關工作人員被驚醒時發現自己完全被匪徒包圍了。匪眾我寡，只有撤退。林興才帶領部分有戰斗經驗的南下干部和戰士，沖下城樓，打開北門，掩護縣政府的同志們沖出城門，向城北突圍。為了援救戰友突圍，林興才與通訊員李文二人中彈犧牲。縣委機關與縣政府相隔一段路程，土匪進城后，縣委領導田永豐、張茂庭、王佑臣組織力量守住前后門進行抵抗。我方戰斗力十分薄弱，只能憑借房屋墻壁作掩護。敵我雙方對峙到上午9時多，土匪人多勢眾，火力強猛，大家只好分頭外撤。組織部長張茂庭帶領一部分同志撤至西北城墻邊跳墻突圍。宣傳部長王佑臣從西門邊跳城墻后向西南方向突圍時犧牲，其妻楊秀峰（縣婦女干部）突圍至西門城墻頭，因身懷六甲不便跳墻，為掩護同志們安全撤退，毅然返身引走匪徒而被俘。

2月22日上午，嗜殺成性的匪徒又在縣城大肆燒、殺、搶。據事后統計，共被匪搶劫槍支89支（內含機槍一挺、手槍12支），縣政府公章一枚，公糧40余萬斤，人民幣現鈔2000萬元（舊幣），銀元86塊以及公私物品全部，縣藏檔案被匪徒搶走焚掠一空。下午，土匪不敢久留，撤離縣城，途中將楊秀峰、崔鳳英、郁向陽、萬新茂等二男二女4名干部押至縣城東郊焦溪村活埋，還將縣城無辜居民李介昌、邱欲仙以所謂“通匪”罪名押到石峽活埋。

這次事件中共犧牲了干部戰士17名，事后，他們的遺骸與1949年“6·22”高阜事件和“6·26”烏石事件中犧牲的烈士遺骸一起安葬在縣城北郊平步山上（今革命烈士陵園內）。

肅清頑匪

資溪事件震驚了江西省、中南軍區乃至中央。

據事件中幸存的老同志回憶，當時上級是從敵臺廣播中獲悉這一事件的。土匪在攻占資溪縣城的當日，即向金門的胡璉、臺灣的陳誠以及國民黨“全國游擊總司令部”（又稱“全國勘亂工作委員會總部”）發電稱“光復資溪縣”。

據《江西省軍區50年度陣中日記》記載：“撫州軍分區2月22日向省軍區匯報電文說：……該縣（即資溪）機關與我失去聯系，已令四八三團抽一部前往資溪消滅該匪，并建議上饒派部隊協助進至光澤截匪歸路，由東向西夾擊敵人……四八三團四、六連，23日下午進入資溪縣，匪22日向資溪以東逃竄，分區參謀長率分區警衛連經南豐去資溪指揮”。

江西軍區在《關于追剿竄擾資溪股匪對上饒、撫州的指示》中指出：“土匪這次攻占資溪縣城，大肆殺戮洗劫，損失極大，為我進入江西以來所未有之慘痛損失和教訓。”

“資溪事件發生后，江西軍區決定調整工作方針，發出指示要求所屬部隊克服輕敵麻痹思想，把肅清殘匪列為當前的主要任務……各軍分區減少生產部隊，加強剿匪力量”。

從2月下旬至3月初，江西軍區和福建軍區奉中南軍區命令，調集閩贛毗鄰的軍分區部隊先后開進資溪、光澤、邵武、泰寧、廣昌、黎川等縣，匯剿嚴正、廖其祥、王象起、曾皋九等股匪殘部，取得戰果。2月27日，撫州軍分區四八三團3個連和上饒軍分區四六九團三營一連以及福建剿匪部隊夾擊洗劫資溪縣城后逃竄到光澤園岱的股匪，斃傷五十余名，俘76名，繳槍一百余支。3月初，四八三團五連在光澤縣牛田鄉全殲資溪事件中叛變入匪的原自衛隊員，斃傷匪四十余人，俘匪六十余人。同時，該團偵察排在邵武與逃竄的嚴正股匪遭遇，斃匪2名傷3名，活捉19名，匪首嚴正落荒而逃。

3月6日至17日，中共江西省委舉行黨代會，與會各界代表（尤其是撫州地區代表）對“資溪事件”反響十分強烈，紛紛發言表示要從資溪事件中吸取血的教訓，對全省部分地區尚存的嚴重匪患必須保持高度警惕，堅決盡快肅清。大會作出決議，重新確定以肅清殘匪，鞏固社會秩序為當前首要任務。會后省委、江西軍區聯合發出通知，強調充分發動群眾，全民剿匪，為開展土改工作創造條件。

3月中旬，在中央人民政府舉行的最高國務會議上，朱德在向毛澤東報告西南、中南、湖南、廣西、新疆等地匪情時提及：“……江西的資溪等數十地，這些地區我地方各級政權已幾乎全部遭到破壞甚至完全被毀滅，許多地方的局勢部分或完全失控。”毛澤東聽罷果斷地指示：“對于全國各地這一切大大小小的土匪武裝及其暴亂行為，必須立即予以堅決的剿滅和鎮壓！”并指出，“不這樣，新生的共和國，幾十年來千萬烈士的鮮血和生命換來的勝利成果就要毀于一旦！”在毛澤東親自部署下，3月16日中央軍委起草了有關全國各地剿匪作戰的初步意見發至各部隊，18日中共中央發出《關于剿匪與建立革命秩序的指示》。加大全國了剿匪的力度。

資溪事件發生后不久，中共撫州地委即派出地委秘書長王鐵為組長，許勤、韓增田等干部為成員的地委工作組，處理善后事宜，并臨時主持縣委工作。工作組深入調查事件全過程，安葬烈士并撫恤其親屬，引導縣干部認真檢查錯誤，吸取教訓，振作精神，投入新的工作。縣委副書記田永豐帶病到地委匯報情況兼治病，反省后仍回縣工作，縣長晨光事后向地委遞交了《進入資溪一年來的反省》，檢查了自己思想上麻痹輕敵的錯誤。在地委領導幫助下，他們以事件為前車之鑒，痛定思痛，認真吸取教訓，依靠和充分發動全縣群眾投入剿匪斗爭。3月底縣委召開了縣、區和駐縣剿匪部隊干部擴大會議，學習、傳達中央和省、地對剿匪工作的指示，部署了剿匪方案。縣委、縣政府成立剿匪指揮部，積極配合部隊剿匪。

撫州軍分區也從資溪事件中吸取教訓，扭轉了以往存在的集中兵力生產和整訓的偏向，抽出大部兵力，有組織有重點地對資溪等縣股匪進行清剿。

“多行不義必自斃。”在解放軍各參戰部隊聯合軍事進攻、閩贛邊各縣地方武裝和廣大群眾的支持配合下，參與策劃和制造襲占資溪縣城血案的股匪魁首元兇先后被擒俘或當場擊斃，變節叛徒陳宗緒被處以極刑，資溪股匪其他匪首邱旭升、熊文輝及鉆進革命隊伍的反革命分子等先后均遭我軍民嚴懲，混入我政府內部的匪特林云興、邱云祥等被清洗出革命隊伍并判刑。

至1952年9月，在資溪一帶猖獗肆虐一時的匪患全部肅清。○

責任編輯 晏蔚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