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6年,蔣介石發動全面內戰后不久,在“保衛家鄉,保衛勝利成果”、“好鐵要打釘,好漢要當兵”的口號下,家鄉山東無棣轟轟烈烈地掀起了大參軍運動,16歲的我心也躁動起來。
我們那個24戶人家的小村子共有兩個參軍名額,條件是18歲以上貧下中農男性青年。我報名參軍,但老娘卻哭天抹淚地舍不得,說我年齡小。可第二天她老人家又對我說:“我想了一宿,想通了,誰家的孩子不是娘身上掉下來的肉,你去吧,到隊伍上好生干,要干出個人樣兒來,別給咱老呂家抹黑!”聽了老娘的這番話,我備受鼓舞。
村干部們也夸我:“人小志氣大,有出息,到隊伍上一定是個好兵。”我說:“你們先別夸,能不能闖過接兵站這一關還不一定呢。”
這天,在村干部帶領下,我懷著忐忑不安的心情來到了縣接兵站,一位接兵干部問:“啥成分,多大啦?”“貧農,18歲”,“18歲?咋這么矮?”他用懷疑的目光審視我,我心里有些發毛,但很快又鎮定下來,按照預先的準備對答如流:“從小吃糠咽菜還能長多高?”“他是18歲,不差。”村干部也在旁邊幫腔。那位同志笑了笑說:“小伙子倒挺機靈,中,收下你了,回家做準備吧。”謝天謝地,我那顆懸著的心終于落了地。
“一人參軍全家光榮”。我們兩個最普通的參軍家庭,成了全村最受尊敬的“光榮軍屬”。一下子門庭若市起來,有來看望的,有請去吃飯的,受寵若驚的我,心里熱乎乎、美滋滋的。
9月6日,是去縣城報到的日子。村里像辦喜事一樣,人頭攢動,鑼鼓喧天,為我倆送行。一輛最好的馬車停在旁邊,馬的前臉拴上鮮紅的綢緞,顯得格外紅火喜慶。鄉親們那熱烈的話語、濃濃的鄉情,令我激情澎湃,同時,一種“故土難離”的酸楚也涌上心頭。
車把式長鞭一甩“啪”地一聲脆響,隨著“嘚,駕!”一聲吆喝,兩匹騾馬奮蹄向前,“咕咕嚕嚕”載著我們向縣城奔馳而去……就這樣,我走進了軍營,開始了戎馬生涯。
然而,穿上軍裝走進軍營,并不等于就是一個合格的兵。確切地講,我的當兵生涯是從蹲禁閉開始的。
從未離開過家的我,當兵不久就開始想家,想得厲害卻又不敢外露,悶在心里,越憋越嚴重,終于鑄成不堪回首的大錯。
那是個中午,我從營部請假到一連取個人物品。當走到一個通往家鄉方向的十字路口時,我的思想陡然混亂起來,想爹想娘想得心都疼,簡直是想“瘋”了,想“傻”了,竟鬼使神差地不辭而別,并天真地想,看老娘一眼立馬趕回來或許受不了處分。
歷經坎坷,我終于回到家,見到了日思夜想的爹娘。他們沒有一絲一毫的喜悅,反而百感交集憂心忡忡,老娘埋怨說:“孩子,你不該這樣呀,沒聽說忠孝不能兩全嗎?不要惦記娘,趕快回隊伍去,好生干,那也是對老人的一種孝順啊!”老娘的這番話令我汗顏。
領導雖能體諒一個十幾歲孩子的心情,但鐵的紀律卻是無情的,我被關了禁閉。我無地自容,恨不得鉆進地縫躲起來。
在禁閉室里蹲了5天,好像度過了5年。小小禁閉室成了一座大熔爐,純潔了心靈,升華了思想,堅定了意志,一下子覺得自己長大了。我在心里憋足了一股勁,急切盼望打仗,我要在血與火的拼殺中證明自己是一條漢子。
事遂人愿,機會終于來了。此后不久,在與敵人發生的一次遭遇戰中,我冒著槍林彈雨,沖在全連最前面,打死一個、活捉兩個國民黨兵,被渤海軍區榮記二等功,一洗過去的恥辱,成為眾目睽睽的“明星”。
人生中的挫折痛苦都是財富,沒有挫折和失誤就沒有事后的大徹大悟;沒有劇烈的撕痛,就不會有完整的愈合。
(責編:辛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