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爸爸叫劉學根,是自來水公司的司機。確切地說,我是在爸爸“噼噼啪啪”的巴掌聲中“茁壯”成長起來的。
不過話說回來,有時候,我多少也有點“討打”的意思。小時候,放學了和同學一起出去玩,去的時候書包好好地背在身上,“玩仗”一開始,書包就朝路邊或隨便什么地方一扔。等玩得差不多要準備回家了,這才想起來要拿書包——甚至有一次索性連書包都忘了拿——忽然發現,書包不見了,連帶放在書包里的訓練服、訓練鞋都沒了。知道事情嚴重,撒謊肯定是說不通的,回到家只好老老實實“交代”。爸爸一聽,一臉莫名其妙:“什么?書包掉了?你人呢,人怎么沒掉啊?”在他看來,一個讀書的孩子怎么可能把書包給玩沒了?這哪像讀書的樣子,簡直不可思議、荒唐至極。這樣的事情都不教訓,什么事情才要教訓?
這樣的一頓打,打得痛快,忘得也快。之后,書包雖然沒再丟過,但也發生過我的書包和其他同學的書包拿錯的事情——玩好之后,隨便一拿,兩人書包的外表一樣,也沒注意看。就這樣提著別人的書包回家了——自然又逃不掉一頓打。
剛換上的新衣服、新跑鞋,沾滿著泥漿回來了,要打;功課不認真做,敷衍了事,也要打;飯不好好吃,更要打。我爸腦筋里信奉的是那套傳統的老觀念:“棍棒底下出孝子”,這是他教育兒子的“金科玉律”。輕的請我“吃毛栗子”(滬語,即用手指關節警告性地敲腦袋),重的“吃”耳光,級別再高,就是打屁股,打完之后罰跪。他通過程度不同的“打”法,來告訴我犯下的錯誤性質惡劣到怎樣的程度。不過,每次打完,他都無一例外地要跟我講道理,讓我知道自己為什么被打,由此建立初步的判斷能力——這種事情以后堅決不可以做。
然而,我爸爸打我“下手”雖狠,卻著實講究“打的藝術”。很小的時候,我跟小朋友們在小區附近玩,幾個人一起去走什么“平衡木”。說是“平衡木”,其實是一堵兩米多高的鐵路圍墻,我們爭先恐后地爬上去,然后沿著寬度只有一點點的墻頂走。一邊走還一邊嘻嘻哈哈地笑鬧。正巧,我爸媽從這里經過。爸爸看見我竟然沒有絲毫安全意識,在這么危險的高度上跳著蹦著,火氣一下子躥了上來。但他沒有馬上就大聲喊叫著開口罵我。相反,他在下面和顏悅色地喚我:“翔翔,很好玩是嗎?你現在下來一下好嗎,爸爸有事情跟你說。”我信以為真,從上面“咚”地一下跳下來。他倆都急著跑過來伸出手托住我。可等我雙腳剛一落地,我爸抄起巴掌“噼里啪啦”就請我吃了一頓“竹筍烤肉”(滬語,意為打屁股)。
后來我才漸漸體會到,我爸打歸打,心里還是很疼愛我的。他之所以笑瞇瞇先把我“騙”下來,而不是抬頭大聲把我吼下來,就是怕我一害怕一著急,慌不擇路地往下一跳,萬一摔了胳膊傷了腿,得不償失。這頓打,大概是我印象最深的一次了。
兒子長成大人了,再“打屁股”是行不通的。漸漸地,就換成“打頭塌”(滬語,就是用巴掌狠狠打一下頭頂)。
一次,爸爸來隊里找我,我不在。他向我的隊友一打聽,原來我去電腦吧通宵玩游戲了。這下可好,我回到莘莊,他一見到我,話也不說,伸手就給我“啪啪”兩記“頭塌”。還有一次,也是我溜出基地玩,不巧我爸正好來看我,于是就在基地門口等著我。我玩好回基地時,遠遠地門衛老伯就喊:“劉翔,你爸爸已經等你很久啦——”我心想,糟糕,大事不好,這回又逃不掉了。于是,我本能地一縮脖子,腳底抹油,“哧溜溜”就往校門里鉆。因為作了心理準備,我逃得快,我爸的巴掌沒趕上。他氣不過,撩起一腳就要踢我屁股。門口進進出出這么多人,我好歹在基地也算有點小名氣,他倒好,一點面子都不留。
這兩次,大概是我記憶中最后兩次爸爸發火打我。這之后,“打”——這個我們父子間的交流方式,逐漸變成了兄弟式的拍肩擊背。一天天冷,爸爸見我只穿一件T恤就要出去,朝著我的后背就是一巴掌:“多穿點多穿點,小家伙,不知道冷暖!”我不領情,回頭強烈“反抗”:“爸,怎么我這么大人了你還打我!”“你啊,就是再過30年,犯了錯我一樣要打。”
我笑瞇瞇地一把從身后摟住老爸,適時送上“劉式馬屁”:“爸爸,那時候你都老嘍,說不上誰打誰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