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7年清明一大早,家住黑龍江海林市的許松和女友彥紅,背著戶外用的行囊去山上踏青。在鋪滿蒲公英的山坡上,迎著熱情洋溢的陽光,他們仿佛又回到了無憂無慮的童年時代。兩人不知不覺走出了10多公里,彥紅面露難色,做了個小鬼臉,說要到遠處方便一下。不久后,彥紅氣喘吁吁地跑回來說她發現了一個山洞。
喜愛探險和戶外運動的許松有點不信,于是一路隨著女友,在一個凹下去的山谷里發現了裸露的山洞口。許松走近一看,原來是個防空洞,“這是上世紀70年代初修建的防空洞,當年我爸爸還參與了施工,它可以一直通往市區,而且這地方還會有其他洞口,只不過因為廢棄不用都給掩埋上了。”許松解釋道。
彥紅完全被許松的話吸引了,吵著要馬上進地洞看看。許松不同意這么貿然地進入一個陌生的環境,怕有危險。但經不住女友再三央求,許松答應了。他先跳入洞內,然后把彥紅接下來,打開了強光手電后,防空洞的建筑原貌便映入兩人眼簾:洞是水泥鋼筋澆筑的拱形建筑,足有2.5米高。等他們走進地道幾十米后,一股陰風從對面吹過來,帶著腐朽的味道。
彥紅緊緊地抓著許松的手,這是她第一次進入如此陰暗的地方,她感到既緊張又興奮。她幻想著此洞一定是通往某個神秘地方,最起碼可以練練自己的膽量。
她悄悄地問許松:“不會有人或動物住在里邊吧,我怎么感覺像個墳墓。”許松輕松地說:“怎么會,你看地上紋絲未動的灰塵,就說明這地道起碼有幾十年沒人進來了。”
進入防空洞100多米后,路開始出現了Z形和S形的路線,所以每經過一個拐彎處,許松都要用石頭在洞壁上畫一個反方向的箭頭,防止因迷路而困在洞里。
防空洞的地面平坦沒有雜物,洞的直徑也就5米左右。兩人大約在洞里前行了一個小時,走了有五六公里的路后,許松說:“咱倆回去吧,看樣子這洞沒有盡頭,也沒看到別的出口,等下次來的時候多找些‘驢友’來。如果咱倆走丟了,問題可就大了,這地方手機沒信號,也不會有人來搭救的。”
兩人沿著許松畫的箭頭標記一路往回走,可是一個小時后,還是看不到出口的光亮。又走了幾分鐘,當許松看到墻壁上標著“←1”的時候,他此時的心情更加壓抑起來。這個箭頭是他和彥紅剛剛進入洞口時的第一個標記,可為什么此處仍舊黑漆漆一片,連一點陽光也沒映射進來?許松想該不會有人故意在和自己開玩笑,改動了這些標記吧?
此時,許松將手電調到最強光,等他再向遠處照去時,驚訝的他差點將手電掉落在地上。原來,洞口塌陷處被一些一米見方的碎石板和水泥塊牢牢堵死了,揚起的灰塵還四處彌漫著。
原來,就在許松他們進入地道后不久,幾輛大卡車拉著建筑垃圾,開到了這個無人光顧的山上。坍塌的防空洞正處在低洼之地,這些建筑垃圾被一股腦地卸了下來,將洞口堵得嚴嚴實實。
許松并不知道洞外的情況,他大聲呼喊著。可是除了回音,一切悶得如同掉入了萬丈深淵。這時許松的頭上冒出了汗,他已經意識到事態的嚴重性。
許松趕緊關了手電,拉著彥紅靠著墻壁坐下來,他要調整一下自己煩亂的心緒,過了一會兒,他說:“看樣子我們得從另一條路回家了,我估計這個洞不可能就這一個出口,喝點水咱們繼續走!”彥紅在黑暗中打開自己的背包,可她的粉色水壺卻不知去向了。許松取出自己的水囊遞給了女友,休息片刻后,兩個人又向洞的深處走去。
當洞口被死死封住后,兩人由最開始的探險轉變成了求生,緊迫感使得他們加快了腳步。但一路走下去,兩個人似乎迷路了,同一點的洞壁上都出現了兩個或者三個往返的指示箭頭。原來這個防空洞有很多岔路,可以折返到東南西北四個方向,而原有出口都被山土和山石掩蓋,幾十年的時間,已將這個廢棄不用的防空洞牢牢封住。許松有些著急起來,不過他還是寬慰著已經開始哭泣的女友,給她信心。
許松幫著彥紅卸下背包,自己也把包放在地上。這次來山上玩,他們并沒有帶多少食物,而且進地道前已經吃光了,唯一只剩下一囊水。許松說:“今天晚上咱們就好好休息一下,明天繼續尋找出口,水我們得省著喝,做最壞的打算……”
他們雖然很累,可到了夜里12點還是沒有一點困意。4月的北方乍暖還寒,在深山陰面甚至還可以見到殘留的雪。到了后半夜,許松感覺到自身熱量被洞里的風漸漸帶走。由于剛才一連奔波了幾個小時,兩人出了一身的汗。他喚醒剛睡了一會兒的彥紅,怕她感冒。迷迷糊糊的彥紅鼻子已經不通氣,說起話來悶悶的,許松摸了摸她的額頭,燙得厲害,這無疑讓他多了一份擔憂。
許松和彥紅本是大學同學,畢業后又分配在同一個城市工作,就這樣,整整熱戀了7年的他們準備10月份結婚,連房子和家具都買好了,誰曾想又遇到這叫天不靈叫地不應的意外。
被困后第一天,許松攙扶著彥紅費力地前行尋找出口,這一次東南西北四個方向他們都走遍了,通往市區的路被人工砌的磚墻封死了,其余六七個出口也被堵得很牢。不愿放棄的許松又獨自轉了幾圈,結果讓他大失所望。
第三天,焦急的許松已經無計可施,他試著去搬堵在洞口的水泥板,去挖擋在他們面前的墻,可是他心有余而力不足,饑餓焦渴讓他走起路來都搖搖晃晃,更何況和那些紋絲不動的石頭較勁。
即使這樣,許松還是勉強和彥紅開著玩笑說:“你不是一直想減肥嗎?這會兒就當咱們減肥了,等出去后你可不要把這減肥的秘密告訴別人呀!”嘴唇干裂的彥紅半躺在男友懷里,她指指身邊的包說:“我現在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了,可你看起來還是那么精神。把DV拿出來吧,我想給爸媽留幾句話,興許咱們再也見不到他們了,準備一下也好。”
彥紅傷感的話,徹底打亂了許松偽裝起來的樂觀,眼淚“嘩”地流了下來。他拿出DV,找好了角度放在背包上,兩人你一句我一句就哭訴起來,那一幕簡直就是生離死別。
其實,許松和彥紅外出三天未歸,家里人早已萬分焦急。特別是許松的爸爸許延志,他向單位請了假,開始尋找起許松和彥紅來。許延志上世紀70年代曾在部隊當過偵察兵,有著過硬的戶外搜尋巡查能力,兒子這一點也很像他,喜歡探險和戶外運動。但因為海林的四周都是山,尋找起來并不是件容易的事,所以他就一座山挨一座山地搜尋起來。
許延志一路上邊打聽,邊注意許松他們留下的蛛絲馬跡,他堅信一定能把孩子找回來。因為他最早給許松打電話的時候,電話只提示不在服務區,并沒有關機的跡象,所以他猜測孩子們一定離開郊區10公里之外,于是就把尋找的路線轉移到了深山里,并且背著他過去用的行軍帳篷,帶著足夠的食物和水,像獵人一樣進了深山。
第五天的時候,許松和彥紅再沒了力氣走路,為了保存體能,他們就靜靜地半靠在洞壁上,緊緊地抱在一起不讓熱量散發。許松忍著饑渴,看著已經處于虛脫狀態下的彥紅,他只好不停地跟她說話,防止她昏迷過去。
在伸手不見五指的陰暗地道里,隨著死亡的臨近,整個地道愈加顯得陰森恐怖,老鼠在不停地圍著他們轉來轉去,等待著他們停止呼吸的那一刻。每當許松想到自己和彥紅因饑渴而死后,老鼠就會把他們的身體一點點吃掉,只留下兩架白骨,他就不寒而栗起來。
幾天前,他還用大石頭狠狠地撞擊著洞壁,希望用聲音來引起洞外人的注意,他的手都因此震出了血,可不管他怎樣努力求救,都只有沉悶的回音,像是地獄在敲響鐘聲,顯得凄涼而恐怖。
第六天清晨,彥紅又一次從昏睡中醒過來,用冰涼的手撫摸男友的臉,才知道他們還是沒有脫離危險。她氣喘吁吁地說:“我們在地道里多少天了?我剛才做了個夢,夢見咱倆獲救了,可眼前突然一黑,就又跌進了黑暗里。咱們舉行個簡單的婚禮吧,即使是死也要了結咱們的心愿,因為愛上你是我今生最大的收獲……”
許松重新打開背包,拿出DV和手機。手電早已經沒電了,為了能拍清自己的臉部,他們把手機貼在自己的臉上,靠著微弱的亮光,兩個人開始模仿著結婚儀式。微微點頭三鞠躬后,彥紅對著DV說:“我愿意嫁給許松,他是個好男人,即使是到了另一個世界,他也不會拋棄我的……”此時的彥紅由于嚴重脫水,臉色焦黃嘴唇干裂。許松在彥紅的額頭輕吻了一下,把用紙做的指環套在她手指上……這悲慘凄美的婚姻儀式只用了短短的5分鐘,因為他們最后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了。
許松關了DV,好不容易在洞壁上找到一個突出物,把DV掛在了上邊。最后,許松用盡了最后一絲力氣,在洞壁上用石頭刻上自己和彥紅的名字以及住址。他想:“說不定多少年后,人們只能憑借著墻上的字認出我們了。”
許松說:“你求我的最后一件事,我也辦好了。老鼠絕對咬不到留下咱們最后影像的DV了。至于墻上的字,我相信終有一天會被人發現的。”
第六天上午10點,兩個人已經喝光了水囊里的最后一滴水。
這時,老鼠開始對他們發起了進攻。彥紅的手已經被老鼠咬壞,可她毫無知覺。黑暗中的許松不停地呼喚著彥紅,但不久,他也感覺自己的頭“嗡”一下沉重起來,隨即也躺倒在彥紅身邊。他緊緊地、本能地把彥紅擁在懷里……這時,洞里的一切仿佛都停止了運轉。兩個手機加一個手電都沒了電,DV也因為沒電關了機,空空的水囊被拋在了一邊,這對戀人也基本快消耗掉生命的最后一絲氣息……地道進入了沉睡的狀態。
就在這關鍵時刻,堆滿建筑垃圾的洞口開始發出了響聲。許松的爸爸許延志找到了他們的蹤跡。
就在許松和彥紅被困入地道的第六天下午5點,許延志終于在不遠處的一棵松樹上,看到了彥紅的粉色水壺。原來,彥紅在給許松攝像時,不經意間就把手里的水壺掛在了樹枝上。正是這個被遺忘的粉色水壺,成了挽救他們的幸運物。在離水壺不遠的100米處,許延志又發現了汽車輪胎的痕跡,跟蹤著尋到了堆滿建筑垃圾的坍塌洞口。直覺告訴許延志,兩個孩子肯定困在下面無疑。想到這,許延志迅速趕了回去,找來一輛重型挖掘車,終于在夜里12點前,掘開了封住地道口的水泥板和大石頭,這時的許松和彥紅已經處于生命的邊緣狀態……
一個星期后,兩人身體都恢復了健康。只是彥紅被老鼠啃掉了左手的小手指和無名指,再也無法佩戴美麗的婚戒。
10月份,預定的婚期到了。但許松和彥紅一致決定,取消這場隆重浪漫的婚禮。因為在4月10日那天,他們已在地道里舉行過了。雖然只有短短5分鐘的DV視頻,但那是一次差點用生命換來的、最永恒的婚禮!在那黑暗的六天七夜,他們交換了彼此最真摯的心,互相擁抱著面對饑餓、恐懼和死亡!這是最危險的經歷,也是最珍貴的回憶。當他們再次播放防空洞里錄下的那段DV婚禮,在場家人和朋友無不熱淚盈眶。錄像中,兩人的聲音是那么微弱,但同時又那么堅決:只要有一口氣,我們都是彼此今生認定的愛人。 C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