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秘中國“私家偵探”

推開北京天壇體育賓館230房間破舊的木門，一股嗆鼻的煙味兒飄了出來，在這個只有20平米左右的“會議室”北墻上，掛著一道紅色橫幅：“調查取證技能培訓班”。

分發給學員的培訓資料上，赫然印著“司法部預防犯罪研究所培訓中心”和“司預培發[2008]06號”。正在講課的老先生叫孫茂勤，是公安部門一位破案無數的老探長。培訓時間為4月25日～4月28日。招生簡章注明：公安部門工作人員和律師及相關從事調查的人員才能報名參加。但屋子里坐著的16個學員，全部是來自全國各地“調查公司”的“法人代表”，也就是所謂的“私家偵探”。

生存之道

“現在很多南方城市的司法部門，實際上一直跟民間的調查公司合作，特別是對一些執行難的案子，當然是私下里。調查公司做好前期工作，法院最后按標的額的百分之幾給調查公司提成。”孫茂勤說。私家偵探用的那些手法，都是公安干警慣用的，“從辦案能力上說，他們沒有太多優勢，但他們是‘開放式破案’，不用一道一道地審批，不用每次一行動就請示匯報，更不會出現因為某些疏通和干擾，案子‘無疾而終’的情況。所以從實際效率上說，有一些案子，尤其是涉及私人權利的案子，私家偵探確有優勢。”

同時，調查員們已不再像幾年前那樣絕大多數是“野路子出身”，魚龍混雜了。高學歷高素質以及有“特殊才能”的行業人才開始加盟。除了高學歷人才，身負“特殊履歷”者更是不勝枚舉。同期學員里，30多歲的傅潤澤是地道的北京人，最早是做汽車銷售，后來改行專業追收車貸。三年前，他自己也辦起了調查公司。另一個頗具代表性的人物叫浩然，原來是重慶市散打隊隊員，一身靠得住的硬功夫和出色的車技讓他在業內頗為搶手。

暴利一族

隨著“誰主張，誰舉證”這一司法原則的強化，商務、民事類調查取證的需求越來越大。

“我們協助當事人和司法部門，破了不少案子。”代號“思明”的張某算是四川一帶的“名探”，他創辦的福爾摩斯調查公司曾協助當地有關部門破獲數樁大案。在2007年的廣西傳銷大案中，他們的“過分神勇”還令北海市公安局寫了檢討。“思明”的公司業務量近年增長非常快，其中大多數業務來源于大型知名企業，比如太平洋保險，“目前業務已經飽和”，需要預約了。

據業內人士估測，目前國內大小民間調查公司共有2500～3000家，專業調查員在兩萬人以上。把兼職和臨時聘用人員也加進去，這個數字會突破20萬。至于收入，在他們中間流傳最廣的一句話是：“能把事辦好就成，錢不是問題。”

一家調查公司的老板透露，在他的調查事務所里，普通調查員最低的年收入為五六萬，“但這是干得很差隨時會被淘汰的調查員，一般都有十幾萬，稍高的大概幾十萬。我們調查員的收入這幾年一直在持續增長。”

虛晃一槍

“當十年好警察，未必能當一個好偵探”，這是業界一個普遍說法。“出色的私家偵探需要同時具備幾種能力：認識能力、思維能力、表達能力、實際操作能力。他必須博聞強識、熟悉法律、有豐富的生活經驗、超強的記憶力、良好的心理素質和自控能力。”人稱“江南第一名探”的韓冰講了一段親身經歷。

一個男客戶懷疑自己兩歲的兒子不是親生的，他覺得老婆曾經“偷人”，可又沒法讓警方協助調查。這件事一直讓他備受煎熬。一方面他不想作親子鑒定，怕自己的家庭因此而破裂；另一方面他又放不下心里的疑惑。他想暗中調查，不驚動任何人。客戶給了韓冰10萬元的酬勞，限期3天搞清楚。

當天下午，韓冰就給他老婆打了一個電話，說自己是私家偵探，有重要的事情需要面談，那個女人很痛快地同意了。見面地點是一個日式茶館。兩人都到了以后，韓冰故意向門外張望了一下，把推拉門一下子闔上了，壓低聲音說：“我實話跟你說了吧，你丈夫一周以前找到我，讓我調查一件事，和你有關，也和你兒子有關。”說著，拉開了手邊的書包，掏出一個鼓囊囊的牛皮紙袋，他說：“這是我調查了一周所得到的資料和證據，你做的那些事，我清楚得很。”

女人的臉一下子白了，放在桌上的手有些發抖。韓冰注意到這些細節，心里已經有數了。他繼續說：“你是愿意給我點錢讓我保守秘密呢，還是愿意我把實際情況告訴你丈夫？”女人一下子崩潰了，哭哭啼啼說了自己兩年前的一次“艷遇”，承認孩子確實不是丈夫的。在這一切敘述開始之時，韓冰已偷偷地按下了微型攝像機的開關。幾分鐘之內，事情的真相就水落石出。而那包被韓冰稱為“證據”的東西，其實只是一包廢紙。

“思明”告訴記者，在辦案方式上，與前幾年相比，整個行業的進步非常大。“最早那種傳統的‘人跟人’我們早就不做了。現在公安的絕大多數調查方式，我們都可以做到。而在高科技手段上，我們的投入更多。”

浮出水面

“正道”出身的孫茂勤雖然一直力挺這些“私家偵探”，但他也頗有微詞，甚至經常皺著眉頭數落他們：“你們這些‘私家偵探’老是搞幫派作風。首先要改的就是這股勁兒，見面就抱拳、碰肩，能不讓人覺得你們像黑社會么？你們不是要陽光下追債么？政府認可是一方面，你們自己也先得有個陽光形象。”在孫老探長無奈的笑容里，這個司法部下屬的犯罪研究所培訓中心，是否有資格開培訓班給“私家偵探”們發“執照”，也是個經不起推敲的問題。

“低調做人，高調做事，好好賺錢”，是目前大多數“私家偵探”的生存方針，但這并不意味著他們愿意就這樣“不見光”地干上一輩子。上3個月的函授班，跑大老遠，花費近5000元來參加這個司法部辦的小培訓班，學員們無非是想獲得一個所謂的“官方認可”。在這些“私家偵探”的眼里，任何一個正規機構給予的“獎勵”和“名分”，都是彌足珍貴的。2006年，“商賬追收師”第一次被列入國家承認的“職業列表”，私家偵探行業終于漸漸“浮出水面”了。

一直保有行業熱情的韓冰說他正準備在北京設立公司，專門幫助企業“打假”。他說：“認定假貨是公安和司法部門的事情，但是找到假貨制造窩點就是我們的工作了。這是一個為社會為人民謀福利的事情，我特別想讓外國的同行看到，我們中國的‘私家偵探’可以做好自己的事，我也要讓普通人都知道，‘私家偵探’不是一個‘不擇手段’的陰暗職業，它是一個陽光下的行業。”

韓冰有兩個兒子，現在，一個準備考公安大學，一個正在省武術隊學習。他想讓兩個兒子“子承父業”。

摘自《看天下》2008年7月刊

推薦/宋春華編輯/王文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