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時,我們還都很年輕,像一簇簇剛剛結下的蓓蕾,守候不了鮮花盛開的前夜的寂寞,又不得不為浪漫青春年華而付出一定的代價。
一
剛上高中不久,我和同桌女生馬慧慧就成了很要好的朋友,兩人無話不說,多數時間是她在說,我在聽。我倆又住同一宿舍,我是上鋪,她是下鋪。
馬慧慧有一雙大眼睛,說話有個習慣,總愛瞇上一只眼睛,給人以影視劇里壞女人的形象。她最喜歡議論男生了,女生不敢說的話她都敢說,比如她說男生除了帥,還要性感,女生都喜歡性感男生,她長得漂亮,就是為最性感的男生而準備的。
起初,我不怎么愛聽她說這些話,又怕被別的女生聽見,我不敢大聲說話,只是“哼哼哈哈”地附和著。后來,我很喜歡聽她說了,她不說的時候總覺得沒意思,我有意把話往這方面引,我的心里有東西在升騰。
朱家偉是開學不久后從外地轉到我們班的。他個子有1.8米以上,臉面長得很好看,喜歡打藍球,人高大可身子不笨,藍板球是拿手活。
馬慧慧告訴我,朱家偉長得太帥了。她說這話時,總把一個手指放在牙上咬,當然還會瞇著一只眼,沒有一點安分樣。
馬慧慧懂得很多大人的事情,比如她說,你知道男女接吻時有多幸福嗎?
我被她問得臉熱,迅速搖頭。
男人于我,遙遠又陌生。我晚熟,個子不低,胸前很平,沒有三圍曲線。不像她,胸脯早就挺得高高的,好像藏匿兩個排球,圓圓鼓鼓,我看著就臉紅。
那時候,我對男生特別感興趣,到了晚上,我總愛做夢,夢里的男生總會有朱家偉,他高大、帥氣、英武。平時上課,我也愛回頭偷看,把目光停留在他臉上。
我感覺我越來越下流,下流得讓我害怕,可馬慧慧比我下流多了。有一天她突然說,朱家偉太帥了,我一定要嫁給他。
說完,她不以為然,我卻一臉火熱,心里還有酸酸的味道。
二
朱家偉一直哼著騰格爾的《蒙古人》和《天堂》,聲音很亮很甜。可馬慧慧卻哼著港臺歌曲,聲音纏纏綿綿,樣子更像一個壞女人。
我知道馬慧慧是有意唱給朱家偉聽的,可是朱家偉怎么會喜歡那種軟得像沒骨頭似的歌呢?
其實,我嫉妒馬慧慧,她那么豐滿,總有男生給她寫紙條,我一個紙條也收不到。她收到紙條都讓我看,看她的得意相,我心里好難受,很不是滋味。
我把這一切全歸功于她的妖冶,太狐仙,就是狐貍精。但我離不開她,就愿意傍在她身邊,欣賞她這個女人的暖昧味。我是個單戀的女孩子,只是沒有馬慧慧那樣愛張揚和瘋狂。
有次上過體育課,我突然感覺肚子疼,就在教室外靠墻忍受一下,然后慢慢地走進教室。
有些男生偷偷地笑,班里有幾個大男生實在太缺德,專門在背后議論女生,就像馬慧慧議論男生一樣。我狠狠地敲下桌子,笑聲平息了,可他們的眼色似乎不對勁。
上課不久,我后位的朱家偉遞過一張紙條,李玲玲,褲子后有血。我的臉刷地一下紅了,我來例假了。
那一節課,老師講的是什么我全然不知道,我呆坐在那里一分一秒地熬,害羞和失落是我的全部。馬慧慧也發現了“秘密”,她解下自己的裙子及時為我護駕。
晚上,我倒在床上睡不著,心里想著朱家偉。男生中只有他最關懷我,并勇敢地給我寫紙條。我對他的暗戀從這張紙條開始有了新的飛躍,以前只知道愛他,不知他是否也愛我,現在迷團解開了,紙條就是他給我最好的情書。
帶著美麗的夢想,那晚我睡得非常香,戀著一個人的感覺就是美。有時課間休息,我總覺得朱家偉在看我。
馬慧慧說又有幾個新男生向她示好,可我不嫉妒,我有朱家偉一個人愛我就夠了。做過早操,我無意中看見馬慧慧把一張紙條塞在朱家偉的衣兜里,還對我說,她喜歡他。
我心想,馬慧慧你那樣輕薄,朱家偉哪能要仿呢?但表面上還是附和著說,你們是英雄配美人,天生的一對。
馬慧慧很得意,絲毫沒有意識到身邊就有一個“情敵”。
三
上課的時候,我偷偷地寫一首題目是《觀春:的小詩,打算有機會送給朱家偉。
冰雪消融,春風拂面綢
芳草蘇醒綠油油
丁香蓓蕾正害羞
蝴蝶飛過,少女歡顏記心頭
下課鈴聲響了,我只好停下手里的筆,把詩夾在了教課書里走出教室。
可是,第二天我的小詩沒有了,找遍所有的地方也沒有。我也沒有多想,反正那小詩我也記下了,然后工整地抄在了日記本里。
少女歡顏記心頭,我的心頭記著的只有朱家偉,我仰視他,甚至他天天穿什么衣服,哼什么歌曲,我都注意到,他是我天天關心的頭等大事。
在學校的運動會上,下午天氣突然起風,沙子塵土亂飛,正好是朱家偉下場要跑八百米。看見全班位置后面的他脫下了外衣準備下場,我心里直打顫,就多看他幾眼,此時他也正在看著我,目光相遇,我迅速偏過頭,誰知道他竟向我走過來。
我正害怕,他卻大聲叫我,李玲玲,快把你的紅紗巾借給我!
我機械地解下紅紗巾給他,也沒問他做什么用。
發令槍響過,臉上蒙著紅紗巾的朱家偉,像離弦的箭一樣飛過,一陣陣風沙吹來,可他的速度一點也沒減,自然得了第一名。
朱家偉不但有體力,有速度,還有智慧,我從心底佩服和喜歡。
他把紅紗巾送我,熾熱的身體烤得我臉熱。馬慧慧卻送給他一杯水。我正要泛酸,她又拿出一白手絹幫他擦臉上的汗水,有種英雄回家,賢惠妻子細心照料的感覺,完全不顧全班同學的帶刺眼睛。
同學們家都離學校很遠,周末都要坐長途公汽回家,我和馬慧慧一起到車站,可她沒買回家的車票,她說要去她姨媽家。等我上了車,她卻上了朱家偉坐的那輛車。
返校后,馬慧慧明顯變得很興奮,嘴角經常笑得向上彎,臉色也特別紅潤。朱家偉倒是沒有太大的變化,愛低著頭,嘴里也開始哼港臺歌曲。
來了例假后,我的乳房有微微的脹,稍稍有些隆起,讓我就感覺很害羞。馬慧慧告訴我要天天自己摸揉幾次,很快就會長大的。
那晚,我又一次想起了朱家偉,帶著他英俊的臉進入夢鄉,他拉著我的手,把我抱在懷里親吻,又一起去河邊戲水,在草地里踏青,在鮮花和綠葉間捉迷藏,在楊柳間小路牽手。
一睡醒來時,我很留戀那個夢,遲遲不愿意睜開眼睛,生怕一睜眼所有的夢想全部都破滅掉。
有天上歷史課,馬慧慧以為我什么也不知道呢,她一邊假裝小聲和我說話,一邊偷偷地給后位的朱家偉送紙條,接下來的那節課他倆都沒上。
奇怪。
四
周末,我想約馬慧慧去公園玩玩,順便告訴她我愛上了朱家偉,可她卻先告訴我,正好有事找你。她眼含著淚水告訴我,李玲玲,不好,我可能要出大事了。
看見她很傷心的樣子,我催促她快說,有什么困難我幫忙?
她告訴我,她這個月的例假沒有來。
我以為是什么大事呢!一副滿不在乎的語氣告訴她,這沒什么,我的例假也不準,有時候兩個月,有時候三個月的。這會有什么事嗎?
她使勁地看了我一眼,難道這個你也不懂?
什么呀?有什么大問題嗎?
她搖搖頭,哎,你真傻,我可能,可能懷孕了。
這次我聽明白了,懷孕是那些結婚女人的事,可她還沒有結婚呢?這我有些傻了,這說明她已經和男人有過接觸了,這個壞男人是誰?快告訴我,我找他算賬去!
她沒有說是誰,只是說她不恨他,是她主動的,為他值得。
我還不停地問是誰,她最后告訴是我們班的男生。
我的心倏地一下,會不會是朱家偉呢?不會,不會,這不會是他做的,他那么優秀哪能做這傻事呢?我心目中的白馬王子,哪能看上馬慧慧這么輕浮的女生呢?
這個男生就是朱家偉。
有次我去我姨媽的醫院,遠遠看見朱家偉扶著馬慧慧從醫院走出來上了出租車。
我迅速避開,見到姨媽,她手里還拿著馬慧慧刮產手術的單子。
后來,我考上了大學,馬慧慧和朱家偉一起去了高職校,他們畢業結婚。我沒參加他們的婚禮,不久收到朱家偉的信,信中只有我當年寫的那首小詩,一定是馬慧慧以她的手筆騙取了他的愛。
多年后,回想起那時的往事,我心里總是澀澀的。
那時,我們還都很年輕,像一簇簇剛剛結下的蓓蕾,守候不了鮮花盛開的前夜的寂寞,又不得不為浪漫青春年華而付出一定的代價。
編輯 楊紅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