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鼠與核桃樹的故事留存于我記憶中已多年,那還是上世紀五十年代末,那時我剛二十出頭,隨上百名北大師生下放到京西門頭溝區清水鎮勞動,后來我們十幾個人又被抽調去附近山高路陡的田寺村。
該村地處京郊燕山山脈偏南山區,人口不足百戶,山清水秀,樹木蔥蘢,一條清澈的山澗由村中緩緩流過,村外是層層梯田。人村那天,我陡見一只松鼠“嗤”的一聲翹起蓬松的尾巴從核桃樹下的草叢間竄入山谷。
進村后,我們人住幾戶農家,每天七點用畢早餐,從村民手里接過釘耙等農具,迎著冬末春初的寒風,隨村干部和村民上梯田耙草平地。層層梯田邊的石壟皆用山石銜接砌成,長長的石壟間長著核桃樹卻無礙梯田的平整,看見一棵棵核桃樹從梯田畔石頭縫隙中冒出來,總令人有撲朔迷離之感。
一日黃昏收工回村的路上,我問村干部:“李隊長,您說這核桃樹咋都長在石頭縫兒里?”
他微微一笑說:“這山里的核桃樹都不是咱村里人種的,是松鼠種的。”
我正遲疑,不待我發問,他接著說:“秋天我們收完玉米、小米后,采摘的核桃撒滿梯田,這是松鼠送給我們的果實。松鼠愛吃核桃,它們常在秋天把樹上掉下的核桃藏到田壟豁口作為儲糧留作冬天用,它們到處藏,東藏西藏,時間一長,忘了原先儲藏的地方了。來年春天,經過日曬雨淋,埋在土里的核桃發芽了,修整梯田的村里人懂得嫁接,就把樹芽攔腰切斷,嫁接能長核桃的樹枝,留出空地讓它長,天長日久,石頭縫兒里長出較粗的樹枝,慢慢就長成了大核桃樹。”
夏秋時節,每日清晨,我們照例肩扛農具隨村民們上山勞動。偶見兩只深褐色小松鼠相互追逐著在核桃樹下蹦上躥下一晃而過,即使這兩只松鼠伸出前爪為爭奪一個核桃從上一層梯田翻滾到下一層梯田,在翻滾中露出巴掌大的白肚皮時,村民們仍然熟視無睹地低頭勞作,對松鼠的活蹦亂跳只是視而不見,這也表現著他們對松鼠的愛意。
而我也發現,山野松鼠或覓食或嬉戲,在穿越利民眼前時,露出的那一對豆眼瞪著人們,同樣顯得自然而安詳。興許,它們知道山村人不會傷害自己。山村人確實把這些活潑可愛的小動物視作致富的幫手,假如沒有它們的播種,山溝里就沒有那么多核桃樹。村民們每到秋天,在收獲數量有限的玉米和小米之外,難有上萬斤的核桃大豐收。因而村民們見到小松鼠在山谷樹叢間覓食嬉戲,習以為常地把豎著短耳翹著毛茸茸的長尾巴的小松鼠視同小兒女般呵護,而我,總是把小松鼠每天的出現,看成是大自然的一種賜予,是那段艱辛的日子中的一份愉快的享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