拍電影

到部隊的第三年，我們就是面臨退伍的老兵了。那天，連長說某電影制片廠因外景拍攝需要，要在我們連隊里選八個群眾演員做“轎夫”，條件是身高一米七五以上、體重不能低于75公斤。聽了這個消息后，連隊里像炸了鍋似的，有的人抱怨自己身高不足，有的人嘆息自個兒體重太輕，而那些符合條件的二十幾個人，則是一副趾高氣揚的樣子，仿佛他們已經被導演選中，有幸和大明星一起現身銀幕一樣。而我卻為自己感到惋惜，雖然身高已經達標，可體重還差兩公斤，眼看著再過十天劇組就要來連隊選人了，我做“轎夫”的夢恐怕要灰飛煙滅了。

然而，我并沒有放棄，我試圖在這十天里讓自己增肥兩公斤。于是，我老借口身體不舒服，偷偷溜進炊事班加餐，因為我曾是炊事班大兵，那里有我的“臥底”戰友，每次來，他都會拿出早已備好的食物，讓我飽餐一通。瘋狂加餐的第二天，我已經對吃厭倦到一見即吐的地步，怎么辦?我又想出了一個主意——裝病吃病號飯。病號飯加了肉絲和雞蛋，這可是高脂肪和蛋白質的食物，果然大有奇效，距劇組選人的期限還有三天時，我的體重已經增加了1.5公斤。一次，炊事班的那個“臥底”在事先沒有通知我的情況下，給我送來了幾個熟雞蛋，正好趕上連長查房，若不是那小子機靈，用嘰里呱啦的方言搪塞了連長的盤問，險些就要被連長發現，如果裝病號的事被連長戳穿，莫說是與“轎夫”無緣，還會背負部隊的處分。

到了選“轎夫”的那天，我一大早吃了五個大包子和三個雞蛋，還喝了三大碗稀飯，終于夙愿得償。之后連續兩天，我都沒有吃東西，一看見食物就嘔吐，劇組的醫生還以為我生病了。我只好把實情一五一十地和盤托出，惹得全劇組的人哄堂大笑。

如此辛苦得來的卻不是美差。導演對每個鏡頭都很用心，我們參與拍攝的那個抬轎的鏡頭，已經第九次試鏡了，導演仍把頭搖得像撥浪鼓。第十次，我們都用足了心，副導演不住地稱贊我們配合相當默契，看來終于大功告成了，可就在我們要被送回連隊之時，導演突然又叫住了我們，說剛才那個鏡頭得重新拍一次，因為我們幾個在鏡頭里露出了臉……

回到連隊，我們誰也不做聲，本想著能和大明星一起上銀幕顯擺顯擺的，結果卻事與愿違。那部電影公映后，我自己都沒能認出哪個轎夫是我，因為導演只讓轎夫們露出了幾條腿。

(選自《揚子晚報》2008年5月3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