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荷花淀》中的空白美

〔關鍵詞〕 《荷花淀》；藝術特色；空白

〔中圖分類號〕 G633.33〔文獻標識碼〕 Ａ

〔文章編號〕 1004—0463（2008）06（Ａ）—00５9—０1

我國古代的藝術實踐和文藝理論十分重視藝術空白的作用，注重“言外之意”、“弦外之音”，講究“有無相生”。清初著名畫家笪重光對此有過精湛的評述，他說：“空本難圖，實景清而空景現。神無可繪，真境逼而神境生。位置相戾，有畫處多屬贅疣，虛實相生，無畫處皆成妙境”（《畫筌》）。這不僅論定“留白”手法對寫作有極大幫助，而且還提出了表現“空白”的方法。此種方法的實質是憑借和諧的審美形象喚起人們的聯想，筆雖未到而意卻無窮，給人留下大片回味和思考的空間。因此，設置“空白”要注意在“無畫處”下功夫。如果真能做到“但見性情，不睹文字”的話，藝術中的形象就會顯得渾圓豐厚，余韻流轉，使藝術的美達到極致。

孫犁先生在小說《荷花淀》中，依據我國古典哲學“有無相生”的重要原理，在“無畫處”巧費經營，用簡潔傳神的語言營造出了惟妙惟肖的藝術妙境。

一、細節空白美

在《荷花淀》中，作者寫水生嫂聽到水生參軍這一消息時的心理活動，就用了“空白”藝術：“女人的手指震動了一下，想是叫葦眉子劃破了手，她把一個手指放在嘴里吮了一下”。

此段描寫，作者憑借極富暗示性的語言，以人物特定的動作細節，刻畫出了人物細膩哀婉的內心活動。“震動”寫出女人聽到水生參軍這一消息時的震驚與悲痛，是內心激烈沖突的映射：有對丈夫冒失行為的埋怨、有對家庭重擔的擔憂，不僅如此，更有對丈夫性命的憂慮。“劃破”和“吮”兩個典型細節，又是對丈夫強烈感情的掩飾與克制：她深愛丈夫，深愛家庭，又必須得顧及丈夫的大事業，理解支持丈夫的事業。一個識大體、懂大局，甘愿承擔寂寞、苦難的農村婦女形象躍然紙上。所有這些，作家一律讓它變成“空白”，只用這個看似很不經意的細節輕輕點出女人酸甜苦辣的復雜感情，讓讀者從這個細節里“思而得之”。筆簡意繁，味之不盡，顯示出了“藝術空白”的美。

二、對話空白美

孫犁的《荷花淀》汲取了傳統經典小說的精華，把對話寫得簡潔樸素，讀后使人如聞其聲，如見其人，如窺見了人物豐富多彩的內心世界。“夫妻話別”就是這樣的精彩片段：

她說：“你有什么話，囑咐囑咐我吧”。

“沒有什么話了，我走了，你要不斷進步，識字，生產。”

“嗯。”

“什么事也不要落在別人后面！”

“嗯。還有什么？”

“不要叫敵人漢奸捉活的。捉住了要和他們拼命。”這才是那最重要的一句。女人流著眼淚答應了他。

此段“夫妻話別”從囑咐的內容看，沒有兒女私情，只是希望女人進步，保持人格清白、民族尊嚴。從女人的角度看，只是將重點放在兩個“嗯”字和“流淚答應”上。雖說水生嫂的回答是簡而又簡，就這么個“嗯”，甚至是無聲地回答，但其間包含了她不忍與丈夫分離的依戀之情，生離死別的痛苦與悲傷，不斷進取的勇氣與決心……既有對丈夫所從事事業的支持，又有對丈夫忠貞情感的表白，同時，隱含著對丈夫對自己囑托的無盡感激……諸種情愫，皆注入無聲之語和“流淚答應”之中，貌似溫柔、善良，實則滲透出堅毅與剛硬之氣。

契訶夫在談到寫作時曾說：“我寫作的時候，充分信賴讀者，認定小說里所缺乏的主觀成分讀者自己會加進去。”這里所說的讓“讀者自己會加進去”的內容就是我們常說的“象外之韻”。孫犁先生在他的小說創作中，依靠暗示性的語言，在冷靜的客觀敘述中，讓讀者的思想情感形成空缺，留出藝術“空白”，進而讓讀者放飛想象的翅膀，達到文不言情而情意盎然的藝術境界，使夫妻情、人性美“盡在不言中”。

其實，在文學作品創作中，藝術上的“空白”不僅表現為一種含蓄的曲筆，更是文學藝術表現形式上的一種“虛實相生”的原理。正如清代評論家李漁在《閑情偶寄·審虛實》中所言：“實者，就事敷陳，不假造作，有根有據。虛者，空中樓閣，隨意構成，無影無形之謂也。”如此則“文至味永，則無以加”。倘若我們在教學此類作品時教學生懂得這種表現方法，則不失為一種快捷而便利的教學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