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縷罥煙

這是一個氣息懨懨的午后。山雨將來，氤氳里低下頭的空氣，匯成煙霧，軟軟地靠在山腰上，似有若無地嘆息。遠遠地，縹緲地，堆疊成微顰著的雙眉，期期艾艾，不愿傾訴。

這樣的煙霧，被曹雪芹稱作“煙”。

賈寶玉初次見林黛玉，亦是被這樣的眉眼震懾——兩彎似蹙非蹙煙眉，一雙似喜非喜含情目。

原來不能解“”的含義。后來才知道，字亦是紅學家們喋喋不休爭論的對象。有寫作“籠”的，亦有寫作“”的，各執一詞，不能罷休。

籠字通俗，并不費解，但卻缺少神韻，字則飄逸許多。

最早出自蔡邕的《琴操.思琴操》，意為捕鳥的細繩，至唐朝，杜甫的詩中：高者掛長林梢，做動詞用，有纏繞、牽掛之意。到了曹雪芹筆下，用煙來形容林黛玉的眉毛時，才神形兼備，“似掛在空中的一縷輕煙”，縹緲而幽怨，“顰顰似黛”不能盡訴。而林黛玉的眉眼神情亦躍然紙上。

我大約能想象出那是淡而清淺的眉毛，飄忽的彎，并非古板的黑，而是黛色，略帶天青與蝦灰，沒有明顯的眉峰分界，渾然一體，欲說還休。

但這樣的眉毛，在時尚中總難一見。

上世紀的七八十年代，始終是濃眉大眼的天下。林青霞，王祖賢，均是代表，清純中自有狂野。

上世紀90年代始流行的眉型是清純的女生派，打造關鍵是一雙平直濃郁的眉毛，最好能略微向下，以期展現哀愁與天真，這一類眉型的代表可以首推孟庭葦。

90年代末一輪高挑凌厲的細眉大熱，眾多愛美女性都將自己的眉毛徹底拔光，以打造出具有時尚感的彎曲蛾眉。印象最深的細眉派代表大約是鄭秀文，她的細細眉眼得到了極度夸張，眉毛也成為她個人有代表性的特點之一，以至于富有創意的造型設計師阿ZING為她設計了著名的“NIKE”眉、犄角眉。

新近的眉型熱潮則較趨向自然派，不再一味苛求細或高挑，重點在于和臉龐的一致性。所謂眉毛的描畫黃金比例也常會在時尚雜志上出現，一向貼心的化妝小物甚至出品了種種描眉板，擱在臉上就可以畫出完美眉型。

但看夠了各種完美的眉型后，我卻愈發想念黛玉的罥煙眉。那是一縷輕煙的意象寫照，不需刻意描畫，只要在眉尾與眉峰稍作點綴，清淺里似有若無，有裸妝的空靈，亦有詩意的渺遠，配上一點煙霧繚繞的smoky，這才算是真正的互相呼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