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里的天地靜悄悄

王 北

云很厚很沉。

王北向天空揮動著雙手，想讓云快快散去。

云依然黑壓壓地滾過來了。

誰有撥云見日的本領？只要他能在今天趕走烏云，王北愿給他當十年奴隸。沒有！他的心一陣緊似一陣。無法站立。躺倒了。那沉重的一擊，他沒有躺下。這可惡的烏云，就把他摞倒了。王北四仰八叉，望著空中。燕子好像要跟云抗衡似的，滿天亂飛。這雨非下不可了。燕子低飛蛇過道，大雨馬上要來到。王北不走。他要跟云賭氣，看它先走還是他先走。誰先走誰就是軟蛋！

她遲遲不來，雨卻搶先來了。天意？天意！

她會打手機來的。多少天了，她沒有主動打過電話。今天因雨不赴這最后的約，她連招呼都不打？不會的。她是一個明事理的女孩。她之所以和自己分手，是有一根神經出了毛病，也是那個滿身銅臭的男人太精明了，太會騙女孩子。有朝一日，出毛病的那根神經康復了，騙局被揭穿了，她還會回到自己的身邊。王北相信。

手機鈴聲響起。王北懊喪的內心突然涌起一絲絲得意和欣慰的情緒。我沒想錯。她是一個善解人意的女孩。

喝酒去。下雨天就是喝酒的好時間。粗魯的聲音如同響徹云霄的炸雷。王北渾身發疼發麻，他舉手就想把手機摔出去，又一想，萬一她來電話呢？她的電話早不來遲也會來的。

愛她已到癡迷的地步，那純樸動人的笑意，時時在牽動著他的心。

開始雨下了。下得唏哩嘩啦。他把手機藏在了身底。手機，是他最后的希望。

雨點很大，群起而攻之地擊打在王北的臉上，麻木而疼痛。有誰說過，任憑風吹浪打，我自巋然不動？動還是要動一下的，否則，就面目全非了。翻過身爬下，他牢牢地抱住手機。雨聲雷聲，仿佛要把寰球中小小的王北湮沒。此時，外界對王北來說，什么都不是，他只關注著手機。哪怕在手機里聽到她的一句話，他也就滿足了。往往，最小的要求，往往不能滿足。

王北醒來時，雨已經停了。滿山遍野，一點聲息都沒有。自己睡過去了？不像。自己不是在雷聲雨聲中巋然不動的人。那怎么竟然不知道雨停了？他想起了手機。他翻身準備往起坐時，感覺到渾身麻木酸痛。霎時王北明白，自己已昏死過一回。手機沒有進水，也沒有來電未接的顯示。她沒有打電話，該自己打電話問問她了。她的手機竟然關機。難道是她出了什么事？他要找她去。在她最需要關心的時候關心她，才能顯示愛的真誠。

秦宇明

雨過天晴，房子里明亮了。

房子明亮，秦宇明的頭腦越發清醒了。她很想睡一會兒，卻睡不著。今天這是怎么了？以前和他做過愛，她就想睡，而且能很快進入夢鄉。看看他，他睡得又香又甜。男人就是這樣，想和你上床時，卑躬屈膝，什么下賤的事情都能做得出來。一旦欲望滿足，就連一句話都不想多說，有時說兩句話，也顯得極為勉強。他快睡著時，還說自己很累。累了就安安穩穩地睡覺吧，還硬要干這種累精骨的活！這不更累了？本來還有事要和他談的。他卻呼呼大睡。以后有事，一定要在他上身前談。本不應該這樣。這個男人，還是優秀的，身材高大，相貌堂堂，出手也大方，真的喜歡自己。

那個可憐的人在哪里呢？突然，秦宇明明白自己為什么睡不著了。說好要和他作最后的了斷，可他來了。怕他打過來電話，她關掉了手機。隨之，雨也就開始下了。說真的，她不想和他再見面。見面有什么意義呢？可是，他還是死纏爛磨，天天打電話過來，有一天竟跟蹤找到了這里，不談談不肯罷休。談就談吧。可還沒談幾句，他就打電話過來，說要過來說事。他比他重要，她只好哄他走人。他是純真的，也是可愛的，可是純真可愛能當飯吃嗎？能當房子住嗎？和他轟轟烈烈地談了一年的戀愛，覺得他人真好，舍棄他，于心不忍。最后想把身子獻給他，作一次了斷，也平衡一下自己的心理。因為即將成為自己的男人的男人，非但不是童子，而且還有妻室。沒曾想，這個男人竟然說：你若是處女，我會愛你一輩子，你要什么我給你什么。冷汗霎時就冒出來了。心腸一軟，差點就失去了自己想要的。不想失去他，因為擁有他，就會要什么有什么。房子車子不是都有了？

他終于睡醒了。他的第一個動作，就是把手伸過來，摸摸他想摸的身子。他說這是玉體。真的嗎？有時就問他。他笑著說真的。她自我欣賞，肌膚真的很光潔。

他看看表，大驚失色的樣子。下午還要見一個重要的客人。晚飯就不陪你吃了。他說著就起床。

他出門沒幾分鐘，門就響了。他忘了拿什么東西？也許就是鑰匙。他敲門敲得很急。秦宇明沒穿衣服，就去給他開門。門一響，外面就推。

是王北。王北竟是這么落魄的人：灰頭土臉，渾身上下都是水漬泥痕，像一個叫花子，不，更像一個落荒而逃的進入死胡同的小偷。

王北愣了愣。兩眼卻死死地盯著她光潔的上身。

秦宇明雙手按住凸出的部分，向里跑去。

王北跟進來了。王北的眼睛發紅，挺嚇人的。

秦宇明躺在床上，用被子蓋住身子。

你失約，就是為了和他睡覺？

你管得著嗎？秦宇明的心很虛，但嘴很硬。

我管不著。你和誰睡覺是你的自由。不過，你約好要和我見面的。

快快結束這場談話吧。秦宇明心里說。秦宇明的態度強硬：我又不愿意和你見面了。

不見面也可以，為什么不打電話說一聲。我在雨中等了你幾個小時。我都昏死過去了。王北大聲吼道。

一個男人睡著了，一個男人昏死過去了。這都是我的錯。其實我有什么錯。都是他們自愿干的事情。秦宇明這么想，忽然歇斯底里地喊道：不愿意。

王北哈哈大笑了，笑聲絕望而恐怖。

王北過來了。

你要干什么？秦宇明害怕了。

我要強奸你。

你不怕犯法？

不怕。我還要殺了你。要將你就這么赤條條地扔出窗子。要你這個無情寡意不知廉恥的猖婦光著身子去死。

王北的兩眼發紅，射出了仇恨的光芒。

看來，今天在劫難逃了。秦宇明渾身發軟，不住地發抖。發抖的秦宇明想開了：他不管做什么，都不要反抗。也許，他發泄后，會放自己一馬。自己還要對他更親熱一些。自己過去對他太冷了，現在熱一些，冷熱平衡，也許他就不會做過頭的事情了。秦宇明等待著王北上來。

王北走在床邊，不動了。眼神卻柔和了。

上來吧。我愿意。

秦宇明說這話時，王北的臉僵了。

你害怕了？王北盯著秦宇明的眼睛問。

秦宇明搖搖頭。

什么意思？

其實，我曾經想把貞潔獻給你。

最后呢？

他要的就是我的貞潔。

你為什么就要聽他的？

他能滿足我的欲望我的幸福。

金錢帶來的幸福？

是的。

王北一聲長嘆，說道：以后你不幸福時，再來找我。我會給你真正的幸福。

王北又在說幼稚的話了。秦宇明不由得想笑。

王北掉頭走了，走得很匆匆。

秦宇明渾身一下子放松了，隨即惆悵的情緒涌上心頭。

吳鐵

吳鐵與他擦肩而過時，吳鐵看清了他他也看清了吳鐵。兩人似乎誰都不在乎誰。

這個傻小子。和我奪美？真不知天高地厚。吳鐵很不服氣。王北在他的眼中，就是傻小子。

真正考驗她的時刻到了。床下安著竊聽器。他們的對話，吳鐵坐在車里聽得一清二楚。

聽到他要殺死她把她扔出窗子的話，吳鐵首先就想沖上去救她。但他沒有動。好不容易等到這么個機會，不能輕易浪費掉。再說，自己沖上去，說不定會把那個不理智的人激怒了，反倒把矛盾激化了。吳鐵想到這里，好像心安理得了，繼續聽他們談話。

聲音消失。

吳鐵太失望了。

他有億萬資產。他依然在掙錢，但對錢已經麻木了。他開始渴望著遭遇一種純凈的浪漫，獲得一份醉人心弦的愛情。身邊的女人來來往往，一個個嬌聲滴滴，甜甜蜜蜜，投懷送抱，著實能讓人陶醉片刻。可是，一旦金錢欲望得不到滿足，她們的臉就都成了一張張驢臉，又長又難看。她們都是奔著自己的錢來的。她的出現，讓他再次體驗到了撼人心扉的女性魅力。

那天，他走進了那個小餐館。他看到她正和那個傻小子一起吃飯。那飯菜是極簡單的：幾個饅頭，一盤土豆絲一盤炒豆腐。兩人一邊吃一邊說說笑笑，津津有味。女的一臉清純的笑意。服務員把菜湯倒在了她的裙子上，那個傻小子連連叫喊著你干什么。她卻連連對服務員說沒關系。服務員用衛生紙給她擦裙子，她笑著說謝謝，好像服務員在義務為她干什么事情。他不由得多看了他們幾眼。她給他留下了良好的印象。憑直覺，他認為她是附近市第一醫院的醫生或者護士。

第二天中午，他似乎有點身不由己，再次走進了那個小餐館。他巡視遍了小餐館，卻沒有看到她的身影。他滿腹惆悵。以后的幾天時間，他推掉了幾次飯局，發瘋了似的在小餐館用餐。

終于，有一個細雨霏霏的中午，他看到了她。

她獨自一個用餐。

他沒有細想，就直接走在她面前，問她身邊有沒有人。

她看了一眼別的餐桌，又以疑惑的眼神看了一眼他，似乎在問：別處也有地方，你為什么要往我身邊湊？隨后，她禮貌地點了點頭。

他一邊吃飯一邊和她攀談起來。和女人套近乎，他是老手。

不出他所料：她是第一醫院的醫師。從她的言談中，他得知曾和她一起吃飯的那個男子是另一所醫院的主治大夫，她的男朋友。

他告訴她，他是附近房地產開發公司的老板。他給她遞了一張名片。

她很驚訝的樣子：大老板也會到這么小的餐館吃飯？

他笑著說：山珍海味吃夠了，熱鬧的場合也混夠了，現在只想清靜。

她起身告辭時，沒有拿放在餐桌上的名片。

他心里很不是滋味。但他覺察到她不是一個一心想巴結大款的女孩。

他依然每天中午盡可能地擺脫許多事務和飯局，到小餐館用餐。有一天，他看到她和她的男友坐在小餐館里，說說笑笑，等待著飯菜上桌。看到他，她朝他笑笑。這笑意，讓他難以忘懷。

終于，他又看到了她一個人用餐。他很自然地走在了她身邊。

兩人談論了一陣子。

以后的日子，她和他越走越近。

他如愿摟抱住了她。

有一次，她開玩笑道：你真高明，不知不覺，就上了你的賊船。

但愿是不知不覺。

今天看來，她也在瞄他，或者說她在瞄一位大款。只是，她純樸的笑容掩蓋了真相。

他心里很不好受。

那個傻小子出來了，氣呼呼的樣子。

他前邊走，吳鐵不由得開著車跟上去。

他意識到跟上來的車不懷好意，站住了。

他掉過了頭。

吳鐵看到了一張無比猙獰的面孔。

你破壞老子比錢重要的愛情。吳鐵不由得憤怒了。他現在惟一仇恨的人，就是眼前的傻小子。他加大油門，呼地將車開出去，直撞那個傻小子。

結局

王北氣沖沖地沖出去后，秦宇明穿上睡衣，走在了窗子邊。她想目送那個落魄的人離去。似乎這樣她的內心的愧疚才能減輕一些。突然，她看到王北前邊走，吳鐵的車跟在后邊。她意識到一場災難即將降臨。她想高呼一聲提醒王北，可是張了張口，卻沒有發出聲音。

就在這時，王北站住了，還掉過了頭。

突然，吳鐵的車加速沖了出去，向王北沖去。

王北驚呆了。王北來不及叫喚一聲，就倒在了車輪下。

吳鐵的車戛然而止。

秦宇明眼前一黑，身子軟了下去。

車子里的吳鐵，也軟在了車座上。

霎時，三人都失去了知覺。

這里的天地靜悄悄。

責任編輯常智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