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很累

今天下了第一輛公交車，到路邊停放自行車的地方，找了N圈，居然沒找到自己的自行車!才騎了9天!海萍情急之下眼淚都要出來了#65377;可無論你多么急，找不到就是找不到#65377;沒辦法，海萍天崩地裂#65380;頭暈目眩地上了另一輛公交車#65377;

正是下班時分，車上爆滿，呼吸里都能聞到其他乘客口里的蒜味#65377;

一站停下，上來一位孕婦，肚子已經(jīng)很挺了，在狹窄的空間中無法轉(zhuǎn)身#65377;無論司機怎么播放讓位的請求，居然沒一人起身#65377;

海萍今天心情糟糕#65377;因為糟糕而被廣播攪得煩躁，尤其是看到面前那個戴著耳機假裝聽不見的時髦女郎，跟完全沒事兒一樣，穿著高跟鞋的腳還一抖一抖#65377;那個抖來抖去的腳好幾次都差點碰到海萍的褲口#65377;若擱平時，海萍是視而不見的#65377;可今天海萍很窩火#65377;

海萍一把把她耳機給拽下來，大聲喝道:“你戴耳機裝聽不見是吧?你坐的位置是老弱病殘孕專座!趕緊站起來，給人讓位!”女郎不干了，瞪眼用上海話說:“你怎么知道我就沒毛病呢?我今天也不舒服呀!你也是女人，總不會不知道吧?再說了，明知道這個時間那么擠，一個大肚子還跟著什么哄啊!懷孕了嘛就該去坐小車叫出租!不能老仗著自己有個肚子，平白就賺位子吧!切!多管閑事，腦子被屎塞了!”

孕婦嚇壞了，忙說:“我馬上就要到了，沒幾站，站站沒關系的#65377;”

周圍人居然都事不關己地望著窗外#65377;現(xiàn)在的局勢就是海萍跟女郎的對峙#65377;女郎翻翻白眼，又把耳機戴回去#65377;

海萍大怒，不曉得自己哪里來的力氣，一把把女郎從位子上拽起來，非常粗魯，然后用胳膊肘把女郎給拐外頭，又一把把孕婦給拽到位子上，說:“你坐!”

女郎不干了，嘴里開始不干不凈#65377;

海萍冷冷道:“閉上你的臭嘴!遲早有一天你也會懷孕，我倒要看看你是不是有錢到日日坐出租車#65377;我已經(jīng)警告過你了，你要再亂罵，我就把你扔到車外去#65377;”可能海萍的樣子非常難看，而且又領教過海萍的力氣，女郎竟然心不甘情不愿地閉上嘴了#65377;

海萍神色黯然地回到家#65377;正有氣沒地方出，看老公抽煙，火冒三丈:“都怪你!要不是你，我車怎么會丟?你以為我喜歡順馬路吃灰?不就想能省則省嗎?我貼心貼肺地補貼家，你倒好!還在這里有閑錢抽煙!我這里吃糠咽菜，你那里燒錢!你到底有沒有良心啊!有你那個煙錢省下來，我們也不必天天吃面條了!我告訴你，你馬上給我戒掉!”

老公生氣了，一面掐了煙塞回煙盒，一面說:“你講不講理?每次你做錯事情都把氣撒在我頭上#65377;你說，你做什么事情我不都順著你?我要求過你什么嗎?我都希望你過得舒心高興#65377;可你怎么這么難哄呢?我除了抽煙，還有什么愛好?何況，我已經(jīng)很克制了，一天就抽六支，也不買貴煙，你為什么每碰到事情都拿我的煙開刀?有意思嗎?”

“怎么沒意思?你一個大男人，好意思看老婆一年到頭都買不到一兩套衣服，不化妝不護膚不做頭發(fā)?你老婆為省一分錢都能多跑半里地，你還在這里吞云吐霧?你有沒有想過你作為一個男人對家的責任?不掙錢還糟蹋#65377;有那錢不如省下來給兒子買玩具!你也算個爸爸!兒子長這么大，你有主動說給兒子買點什么嗎?你有想到過他嗎?還好意思說你的愛好#65377;你的出息怎么就這么點呢?世界上這么多愛好#65377;你怎么不愛好掙錢?你怎么不愛好干活?你怎么不愛好尋點兒門路升職?從畢業(yè)到現(xiàn)在，還是一個小科員#65377;我不升我沒話說，我生孩子了#65377;你干嗎了……”

老公從心底深處發(fā)出深深的嘆息，搖搖頭，換了雙鞋子出去了#65377;

“你上哪去?!沒說你兩句就跑!你有本事就不要回來!我警告你!我再看到你抽煙要你好看!”海萍還不甘心地追到門口喊一句#65377;

男人的心，重重地壓上了大石頭，那種想吼吼不出，想掙扎逃不出的痛苦卻無法訴說#65377;男人，很累#65377;

(選自《蝸居》長江文藝出版社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