弄個班主任當當

1

靠山縣一中是有著50多年悠久歷史的老校，前幾年考上大學的都是從一中校門里走出去的，目前在靠山有權有勢的大多也是一中的畢業生。雖然近幾年劃片招生，一中的升學率有所下降，二中三中連年攀升，可只要有點兒關系的人，還是削尖了腦袋將孩子往一中里塞。特別是去年高考一中出了名省理科狀元，使得它又雄風大振。

能被分進大名鼎鼎的一中，對沒有任何關系的張曉強來說，實屬萬幸。而且去報到的那天，抓高一級部的國主任就找他談話了，要他干班主任。張曉強聽了，興奮得一晚上沒有睡好覺。他早就聽說了，在一中班主任也不是隨隨便便就能當上的。

學生早就按分數高低男女比例分好了。國主任召集所有班主任抓鬮。一共22個班，張曉強抓了個11號，不好不孬，中間。

張曉強拿著11號學生的名單剛回到辦公室，胡老師就跟過來了。胡老師也是班主任。

胡老師說張老師我看看你分的學生。張曉強便把名單遞給了他。胡老師看了一會兒說張老師我有幾個親戚在你班里，他們想跟著我學，咱們換換吧。張曉強想都沒想便爽快地說行啊。胡老師便用正好或略高于所換學生的分數換走了四個人。

胡老師剛換完，同一辦公室的姜老師也回來了。姜老師微笑著要過張曉強的學生名單掃了一眼，討好地說張老師啊，我有幾個朋友的孩子在你班里，咱們換換吧。張曉強又不假思索地答應了。

這時，張曉強的對桌孫老師從辦公桌底下悄悄踢了踢張曉強的腳，又給他使了一個眼色。孫老師是前年畢業的，按說應該教高二，不知什么原因升級時被攆到高一來了，而且連個班主任都沒混上。張曉強雖然不明白孫老師什么意思，但他知道孫老師一定對他有話說，所以趁孫老師上廁所的時候，他也悄悄地跟了出去。

關上廁所門，孫老師神秘地說張老師，別聽他們瞎說，什么親戚朋友的孩子，騙你呢，別和他們換了，你會吃虧的。張曉強說換的學生分數都差不多吃什么虧啊？孫老師說我不會害你的，慢慢你就知道了。張曉強還要細問，正好又有人進來上廁所，他只好閉了嘴。

回到辦公室，趙老師正拿著張曉強的學生名單紅赤著臉咋呼，你們兩個家伙竟然先下手為強了。在張曉強的印象里，趙老師天天紅臉。孫老師說他是革命的小酒天天醉。看見張曉強，趙老師迫不及待地說張老師啊，你得給我換兩個學生。

剛才經孫老師一提醒，張曉強長了個心眼，聽了趙老師的話沒有表態。趙老師立馬急了眼，怎么，你和他們換就不和我換？看不起我啊？雖然很不情愿，可畢竟自己初來乍到，何況他已把話說到這個份兒上，張曉強還能說什么呢？

張曉強都已經把學生名單抄在大紅紙上準備張貼了，數學組又有一位姓李的班主任跑來死皮賴臉地換走了一位學生。

后來張曉強才知道，原來他們換走的都是些能送禮的關系戶。

2

張曉強沒有想到，盡管他們幾個挖空心思給自己換走了許多關系戶，竟還給自己留下了一條漏網的“大魚”。

那是開學的第二天，辦公室里走進來位大腹便便的人物。一身名牌西服，打著領帶。手里提著一個鼓鼓囊囊的包。雖然衣冠楚楚，卻掩蓋不了那種窮漢乍富的姿態。

你找誰？胡老師問。哦，我是楊明的父親，想找找楊明的班主任。來人說著，從口袋里掏出一盒一支筆的煙到處散發。

大家見來人出手就是一支筆，禁不住對他刮目相看了。連中午不知在哪里喝了酒正趴在辦公桌上小憩的趙老師也馬上清醒了。因為學生剛剛分班，大家對本班的學生并不是很熟，所以胡姜趙三位班主任都忙著扒翻自己手中的名單。張曉強隱隱約約記得好像自己班里有個叫楊明的，一看，果然是。便站起來說，在我班里。

大腹便便的男人急忙走過來。老師貴姓？我姓張。哦，張老師。我是楊明的父親，叫楊大胖，是楊莊村的村長。我那孩子，從小嬌生慣養沒個樣兒，希望您今后多加管教。楊大胖雖然長得大老粗似的，說起話來卻滔滔不絕。張老師你約約任課老師咱們今天晚上到飯店坐坐，認識認識交個朋友。

不行不行我們沒空。張曉強趕緊拒絕。

那我給你留個手機號碼，得空了你就給我打電話。今后你要有事比如用車什么的，招呼一聲我隨叫隨到。

楊大胖臨走時，從包里掏出來二斤包裝精美的茶葉。張老師不成敬意，你先喝著。不行不行我不能收。張曉強想怎么能隨便收人家的東西呢？

兩人正推搡著呢，胡老師走過來接了茶葉。胡老師說楊村長你甭客氣了，我代張老師收下。你放心，張老師雖然年輕，卻是正宗的本科畢業，優秀畢業生。今后你有什么要求盡管提，張老師一定會盡力滿足。張曉強一直拿眼示意，可胡老師仍執意留下了那二斤茶葉。

送走楊大胖，張曉強說胡老師咱們怎么能要人家的東西呢？胡老師說老弟這你就不懂了吧，他現在有求于咱，不要白不要。三年后他的孩子畢了業見了面他連認識你都不認識。這叫有權不使，過期作廢。你說咱們當老師的想腐敗都沒有那個條件，除了沾這么點光，還有什么？別不好意思了，老弟。這么著吧，你也不大喝茶，我就沾你個光喝一斤了。說著，順手拿走了一包。

姜老師走了過來。姜老師高屋建瓴地說張老師你可得抓住這條大魚啊，他們楊莊村靠著楊莊礦沾了老鼻子光了。村民戶戶都富得流油，村干部就更甭提了。咱也沾點光嘗嘗這茶葉怎么樣啊。

不待張曉強應聲，姜老師已十分麻利地打開了那精美的包裝抓了一把茶葉在手。趙老師見狀，也客套著過來抓了一把。其他老師也紛紛效仿。

等抓完一遍，張曉強發現那包茶葉還剩下不到一半了。

3

對于用成績來衡量一切的學校來說，按成績排座次就顯得天經地義了。成績好的排在前頭中間，成績差的排在后頭兩邊。當然這里面也有例外，那就是關系戶。對于送了禮的關系戶來說，無論成績孬好，都能排到一個比較理想的座次，挨上一個比較理想的同桌。

張曉強對此深有體會。讀高中時他成績不錯，按說應排一個好座次。誰知每次排位都被排在邊上，而且同桌是個頭腦簡單四肢發達的傻大個。張曉強幾次找班主任調位，都被班主任找各種借口拒絕了。后來張曉強才知道，傻大個的父親是位鄉黨委書記，沒少給班主任送禮。班主任就把自己當成了陪斬的，還要求自己在學習上多幫他。張曉強當時就覺得好似一攤屎糊在了身上，可又不敢往下甩，那滋味真是難受極了。所以張曉強暗下決心，如果有朝一日自己當了老師，一定會公平公正地對待每一位學生。基于此，張曉強決定按學生的高矮排座次。

胡老師因為拿了張曉強一斤茶葉，覺得欠了他一個大人情似的，便偷偷地給他面授機宜。張老師，你可以先把要排位的風放出去，說有需要照顧的就讓他們的家長來說一聲。你想啊，既然想讓你照顧，當家長的能空著手白來么？

張曉強不好拂了他的面子，嘴上答應了，可一周后還是按自己的想法排的，學生也沒什么意見。有幾個學生近視，張曉強征求了大家的意見給予了一定照顧。整個過程進行得平平穩穩。

由于提前撒出去了風，來辦公室找胡老師他們仨班主任的家長就絡繹不絕。來時都提著大包小包，走時都空著手。他們仨對家長說的話也仿佛是一個模子里刻出來的：你就放心吧，無論多么難辦，我保證滿足孩子的要求。

當然也有不識相的家長，兩個肩膀扛著個嘴就來了。對于這一類，仨人的言行也幾乎如出一轍：不好辦啊，全班70多個學生，要照顧了你的孩子，人家別的孩子不就有意見了么，對吧。家長還要再說什么，他們便開始冷冷地下逐客令：對不起，我還得備課，咱們改日再聊吧。

最有意思的是有一天一位家長空著手來找姜老師，談了十多分鐘，姜老師便下了逐客令。兩人走到門口，家長卻從口袋里掏出兩張購物券塞給了姜老師。姜老師臉上立馬陰轉晴，竟又把人家拉回來坐了好長時間，家長臨走時姜老師還拍著胸脯保證：放心吧，別說你還親自來了，即使不來，孩子近視，咱也得照顧啊！

仨人一個月后先后調了座次。胡老師和姜老師倆班基本上風平浪靜。趙老師那個班卻惹了一點小麻煩。

排位的當天下午，一個小女孩執拗地站在趙老師辦公桌前嚷嚷：我成績比王花好，個子也比她矮，你為什么把我排在她后面？趙老師理直氣壯地說王花眼睛近視。小女孩說我的眼睛也近視，她戴三百的眼鏡，我的是五百的呢！

趙老師被搶白得啞口無言，他喝了酒的紅臉立刻變青了，接著便勃然大怒：我就這樣排，你不愿在這個班拉倒。小女孩聽了，委屈地哭著跑出了辦公室。

媽的，家里那么富，連頓酒都不請，還想調位呢，想門去吧，你。趙老師對著小女孩的背影嘟囔。

4

今年的冬天出奇的冷。剛進了十一月，風便明顯地涼了，吹在臉上生疼。許多不經折磨的老人和孩子都早早地穿上了棉襖棉褲。辦公室里早就用上了空調。

這天一大早，辦公室里來了一個人，一進門便呵著氣說凍死了凍死了天真冷啊。胡老師和趙老師都忙著給他讓座，客氣得很。張曉強以為是個學生家長呢，也就沒放在心上。那人和胡趙兩位老師嘰嘰咕咕商量了大半天，也不知說的什么。

后來胡老師竟領著那人到張曉強跟前來了。這就是新班主任張曉強老師。胡老師熱情地給那人作了介紹。那人立即伸出手和張曉強握了握，并自我介紹起來：鄙姓唐，叫我老唐就行。一中所有班主任都知道我老唐，咱們今后打幾次交道也就熟了。老唐是那種自來熟。

胡老師打斷老唐的話說是這么回事兒張老師，你知道今年山西的小煤窯一關，進不來山西炭了，咱們當地炭價格也就一路飆升。老唐呢想找個人到礦上去弄點平價炭。這和我有什么關系呢？張曉強不解地問。你們班不是有個家長是楊莊村的村長么，他整天和礦上打交道，弄點平價炭不費吹灰之力。胡老師提醒道。張老師你放心，事成之后那個差價咱們五五分成。老唐趕緊在一旁拍胸脯。

對不起，我不想求他。張曉強婉言拒絕了。那個楊明不是個好學生，好幾次違反紀律，張曉強想處理他，可一想到人家的那二斤茶葉，就又理直卻氣不壯了。

那你們班有沒有商業局的家長，有人托我辦點事兒，辦成了也少不了你的好處。老唐還不死心。沒有。張曉強說的是實話，他班的城里學生都被他們仨換走了。

那就算了吧。胡老師見張曉強并不熱心，就對老唐說，等老姜回來看看他們班有么。老唐說行啊，你們忙吧，我還有點小事到高二班主任那里去一趟。

送走老唐，胡老師說老姜呢怎么兩三天沒見他的面了呢？胡老師一提醒，大家才意識到確實有幾天沒看到姜老師了。

沒想到失蹤幾天的姜老師下午就滿面春風地出現在了辦公室里。他笑瞇瞇地問各位有沒有要炭的，我托人弄了點炭。許多老師的家人都在農村，冬天離不了炭，便都紛紛打聽：多少錢啊？賣給別人370元一噸，各位要的話350。外面用三輪車拉著賣的已到了380一噸呢。大家都覺得挺便宜，便紛紛要了一至三噸不等。

有一天對面的孫老師悄悄地對張曉強說，張老師你知道姜老師弄炭找的誰啊？找的誰啊？張曉強當然不知道。是高余礦主管經營的郭礦長。孫老師神秘地說。那又怎么了？張曉強仍不明白孫老師的葫蘆里賣的什么藥。你還記得剛分班時姜老師從你班里換走了一個叫郭婧的女孩嗎？是有這么回事兒。張曉強之所以記住了郭婧，是因為她是所有被換的學生中分數最高的一位。郭婧就是郭礦長的女兒。姜老師找他開了50噸平價炭，一噸280元，出來一噸就多賣90元，50噸就是4500元啊。孫老師也不知從哪里搞的這么清楚。

真的啊？我騙你干嗎？張曉強禁不住倒吸一口涼氣，4500，這可相當于自己一年的工資啊！張曉強心里禁不住有點兒憤憤然。可又一想，即使郭婧仍然在自己班里，自己能拉下臉來有那個膽去批這50噸炭么？肯定不會。這么一想，張曉強隨即心里釋然了。

5

不知是自己缺乏管理經驗還是手臭抓到的學生不爭氣，年級里組織的幾次考試張曉強班的過線人數都是倒著數。級部國主任找張曉強說還有一個多月就要年終考試了，你一定要認認真真地找找原因，爭取年終考試要考好。

張曉強認真地分析了班里的成績，明白了之所以差主要是協作不行。各科成績還可以，可就是沒有對準學生。張曉強決定召集6科的老師們開個班級協作會。張曉強原以為為了提高整體成績的協作會老師們一定積極響應的，誰知各科老師反應卻很冷淡。張曉強很納悶，便請教經常組織老師們開協作會的趙老師。

趙老師吐著酒氣說鳥協作會啊，找個家長請請，大伙往酒桌上一坐什么協作會開不了啊。經趙老師一提醒，張曉強這才恍然大悟。怪不得問教化學的田老師時他竟半認真半調侃地說，張老師人家別的班都有請客送禮的，怎么咱們班到現在還一直沒有動靜啊？是不是家長把禮物都送你家去了？你吃肉也得叫我們跟著喝點湯啊！

天地良心，除了那有其名無其實的二斤茶葉，張曉強從未收過別人的東西，也沒喝過人家的酒。當然班里也有不少家長主動聯系請客的，都被張曉強一一拒絕了。想想也是，其他班請客的都排隊，自己班不請，老師們心理也不平衡啊！

為了提高成績，張曉強決定請客了。他自己當然請不起，一月六七百，還不夠一頓酒錢呢！就讓楊大胖請吧，他已打了幾次電話催了。張曉強記得楊大胖第一次來時曾給他留下過一個手機號，從抽屜里扒翻了好半天才找到。

張曉強拿起電話，接通了卻又開不了口，對方喂了幾聲他趕緊又放下了話筒。楊大胖卻馬上將電話打了回來。誰啊誰給我打電話？楊大胖大大咧咧地問。是我，楊村長，我是一中的張曉強。張曉強明顯的底氣不足。誰啊你大聲點兒我聽不清。張曉強只得又重復了一遍。哦，是張老師啊，你有事么，是不是用車啊？楊大胖倒是挺熱情。

不是不是。張曉強覺得兩頰發燙，心里發虛，說出話來也很不順溜。是這么回事兒……老師們……老師們想在一塊兒聚聚。不知你有空么？

哦，就這點兒小事啊。行，就今晚吧，你約好老師們，咱們去金塔大酒店。

沒必要那么浪費，隨便找個小飯店吃點就行。張曉強說的是真心話。

你別管了張老師，黑天我開車去接你們。

放下話筒，張曉強覺得自己的臉上發癢，仿佛一只只小蟲在爬，一摸，是汗。約好了酒場，張曉強便去通知老師們開協作會，沒想到這回大家竟都很爽快地答應了。

協作會上，老師們針對班級情況，談了許多有針對性的建議，其中不乏真知灼見。張曉強覺得這個會開晚了，要是早點兒開，班級成績也不至于這么差。

要是今晚不請客，老師們還會這么積極地提建議嗎？張曉強心里打了一個疑問。

6

金塔大酒店是縣城里最高檔的酒店，原先只招待政府部門的干部，最近幾年才公開向社會開放。里面裝修得豪華奢侈，比電視里的皇宮有過之而無不及。張曉強是第一次來，他東張西望，兩眼根本不夠使的，有種劉姥姥初進大觀園的感覺。

一進門，便有一位長得很靚麗戴著小紅帽穿著超短裙的服務員領著他們進了二樓的一個包間。包間里有一張大圓桌，旁邊是一套沙發，還有家庭影院。外面都說酒店有特殊服務，看來不假。

楊大胖似乎是這里的常客，進了包間往主陪位子上一坐，便吩咐小姐：去把你們老板叫來。不一會兒進來個三十多歲的年輕人，滿臉堆笑地說喲楊村長您來了。楊大胖說小邵啊今天我請請老師們，你下去和廚子招呼一聲弄好它，別給我丟了人。小邵說楊村長您就把心放肚里吧，保證讓各位老師吃的舒心喝得放心。行了你忙去吧。那村長按什么標準上啊？600吧。張曉強趕緊在旁邊說不用那么浪費。楊大胖很有氣魄地擺擺手說你甭管了。

菜很快接二連三地上來了。一開始是小菜，接著是生猛鹵豬，爾后是蝦兵蟹將。大大的圓桌不一會兒便被各種各樣大小不一的碟子碗盆子鍋給占據了。其中有三分之二的菜張曉強叫不上名字來。他不由得想起了社會上流傳的那句“十等公民是教員，海參魷魚認不全”的順口溜。

楊大胖說了幾句開場白，便開始喝酒。張曉強的酒量不行，所以盡管楊大胖再三勸讓，他一開始也沒大喝。后來楊大胖便想著法兒出節目，張曉強不知道他從哪里弄來的那么多道道，提出個法兒來你就不得不喝。張曉強沒想到其他老師們那么能喝。教數學的荊老師很明顯喝多了，當女服務員倒酒的時候，他竟然伸手去捏人家的屁股。女服務員沒敢吱聲，只是狠狠地白了他一眼。

酒宴結束的時候，跟著楊村長來的那個村會計拿出了6張卡說張老師，快過年了我們村長也沒有什么好表示的，在百貨大樓一人給你們買了一套西裝，你們拿著卡去取就行。

張曉強趕緊拒絕，不，不，我們說什么也不能要，你叫楊村長退回去吧。人家今天光菜就600，再加上酒和飲料起碼也得1000多，怎么能再要人家的衣服呢？

教數學的田老師趕緊給張曉強使眼色。荊老師干脆拽了拽他的衣襟，悄悄地說你不要可以，別人還得要呢！張曉強見其他老師看自己的眼光猶如看來自外星球的一個奇珍怪獸，心里頓時一哆嗦，只好停止了推讓。會計趁機將6張卡塞進了張曉強的衣兜里。

走出金塔大酒店，楊大胖醉醺醺地說張老師，今后有什么事兒你就盡管開口，在靠山縣還沒有我楊大胖辦不成的事兒。楊大胖拍了拍張曉強的肩膀。你只要有事兒就開口別不好意思，我最不喜歡娘娘們們吞吞吐吐不利索的人。

張曉強聽著楊大胖的話十分的別扭。他覺得那些話變成了一只只令人惡心的綠頭大蒼蠅，鉆進了他的腦子里，又很快鉆進了他的肚子里，攪得他五臟六腑直翻騰。正好一陣風刮來，吹得他一暈，剛才吃進去的菜喝進去的酒便一下子全吐了出來。

7

趙老師死了，死在了飯店的酒桌上。

學校為了趕進度一般到臘月二十五才放假。那天，趙老師上完課，他今年剛送走的幾個考上大學的學生來看他，并請他去喝酒，趙老師便很爽快地去了。

師生幾個開懷暢飲。趙老師雖然酒量很大，可經不住幾個學生輪番轟炸，后來說什么也不肯喝了。正好最后一個敬酒的學生原來是班里的壞蛋，趙老師沒少修理了他。那個已喝得醉醺醺的學生端著一杯酒說趙老師他們敬的酒你都喝了，我的這杯你也得喝了。趙老師說不行了不行了誰的也不能喝了。那個學生說你喝他們的不喝我的你這是看不起我。趙老師本來就看不起他，他自己這么一說，也就毫不顧忌地說我就是看不起你怎么著。那個學生二話沒說揚起手就將一杯酒全潑在了趙老師臉上，然后拂袖而去。

趙老師愣了。趙老師用手抹了抹臉上的酒。其他學生見狀趕緊拿餐巾去給趙老師擦臉，并說趙老師你別生氣他喝醉了。趙老師仍然一句話沒有說。幾個學生忽然發現趙老師有點不對勁，趙老師從坐的椅子上滑到桌子底下去了。學生們嚇壞了，趕緊扶起趙老師，趕緊打120。

醫生趕到的時候，趙老師的手都已經涼了。經醫生檢查，趙老師是腦血管破裂導致缺氧窒息死亡的。

趙老師的葬禮是在縣殯儀館舉行的。張曉強去了。校長去了。學校的大部分老師都去了。趙老師的妻子悲痛欲絕，幾次哭死過去。

葬禮是校長主持的。校長還沒有主持完，便有人打手機找他。校長接了手機頓時大驚失色，趕緊坐車走了。弄得大家伙都挺尷尬的。

學校里出事兒了。高三有幾個班的學生罷課了。因為選縣優秀學生干部的事兒。

實際上前幾年大家誰都不在意這事兒，選上了也沒多大用處。可今年不行了，因為縣教育局下了文件，年后的省級優秀學生干部就從縣優干中選。省優干，高考要照顧20分呢。這樣一來，縣優干的選舉就顯出了從來沒有過的莊重與嚴肅。

按規定，各班先推薦候選人，然后學校領導和班主任再從候選人中投票選出正式人員。

因為縣優干的人數少，一個班平均不到一個。狼多肉少，有幾個班主任就動了腦筋。他們向各自班里推出的候選人的家長許了愿兒，說你拿多少錢我可以保證你的孩子選上縣優干。因為學校領導并不了解學生，所以班主任的人緣和實力對選舉結果有著舉足輕重的作用。其中有一個交了錢孩子卻沒被選上的家長火了，找班主任要錢，這事兒便露餡了。

沒收錢的班主任特別是沒收錢自己班的學生又沒選上的班主任更是義憤填膺，他們自己不敢惹事兒，便將真相有意無意地全抖摟了出去。學生們知道受了愚弄，如夢方醒，不知誰振臂一呼，群情激奮，很快便罷課了。

校長回到學校一見大勢不好，親自去給罷課的學生做工作，然后派人對這事做了徹底調查，勒令收錢的班主任退出錢款寫出檢查。又組織了對縣優干的重新投票選舉，這次還吸收了各班選出的學生代表參加。

罷課事件總算得到了圓滿的解決。

8

張曉強想了很久，決定辭去班主任的職務。

對桌的孫老師說你別傻了，當班主任多好啊，可以呼風喚雨。像我這樣的普通老師，一點油水都沒有，慘死了。所以你看哪個老師不巴結著領導想弄個班主任當當啊，像你這種剛畢業就當上的，咱們一中可以說是大閨女上轎頭一回。因此你可要珍惜這千載難逢的機會啊，別犯傻了。你們協作組的老師巴不得你辭職他們好當呢。再者說，馬上過年了，過年可是班主任的一個收獲的最佳時機啊。真辭，你也得等過完了年回來再說。

張曉強笑笑，沒說什么。放寒假那天，他將班主任的辭職書寫了兩份交上去了，一份給國主任，一份給校長。

然后便騎著車子樂悠悠地回老家過年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