牽掛

“哧……哐當！”

伍老二迷迷瞪瞪的聽到停車聲，知道是兒子小剛從廣東賣煤回來了。他拉亮燈，看看墻上的掛鐘，已是凌晨兩點了。他揉揉眼睛，一骨碌從床上爬起來，快步走到陽臺上去問：“小剛，有四毛的消息嗎？”

“沒有。偌大一個東莞，哪能說找到就找到。”小剛一邊答話一邊打著哈欠，很是疲勞。

伍老二愣了一下，又沖著正搖搖晃晃進屋門的小剛說：“要多留個心，再打聽打聽……四毛不會出事吧。”后一句是自言自語。

“嗯。”小剛似答非答地應一聲，進屋睡覺去了。

伍老二沒了睡意，他望著深色的蒼穹，心里“咕嚕嚕”地沉一下：四毛，你在哪里？

故事還得從十年前說起。

那年秋天，一個叫四毛的三十來歲的東莞老板來武都縣做生意，就住在伍老二家隔壁的幸福客店。來的次數多了，慢慢地與周圍的居民混熟了。一天，四毛到伍老二家閑聊，見伍老二家除了一間舊房子外，竟是一貧如洗。四毛驚訝地問：“你這地方位置不錯，為什么不做生意呢？”伍老二不好意思地答道：“沒本錢。”四毛當即掏出兩千元錢來資助伍老二，把舊房子稍作改造，成一個小店鋪，經營小雜貨。規模雖不大，但每天也有十幾二十元的收入，從此，伍老二家生活日漸改善。四毛經常關照伍家，兩人關系越來越密切。

后來有一天，伍老二的老婆不慎從樓上摔下來，經醫院診斷為顱內出血，需馬上做手術，手術費高達八千多元。伍老二東借西湊才拿出四千多。正在這時，四毛剛發了一批貨到武都。他得知消息后，慷慨地拿出四千元錢，送到伍老二手中。由于醫治及時，伍老二老婆康復很快，一個月后就又能照顧生意了。伍老二一家人對四毛的感激自不必說了。

幾年過去了，伍老二家的小生意有了很大的發展，加上四毛經常從外地帶些緊俏貨來賣，賺了不少的錢，伍老二的存折里有了六位數的金額。那年冬天，伍老二在四毛的幫助下，決定拆舊房建新房了。在施工過程中，碰到許多實際困難，當時正是建材走俏，水泥鋼材奇缺，但四毛就像是自己建房一樣，利用自己生意場上的關系，保證了伍老二建房的需要并為伍老二節約開支好幾千元。到第二年春上，伍老二家一棟嶄新的四層樓房竣工了，居住面積六百多平方米。以前伍老二的房子是周圍最差的，現在卻是最好的。喜得伍老二逢人就說：“搭幫四毛兄弟，要不是他，我哪有今天。”

從此，伍老二也成了一個小老板了。一樓經營早點兼小雜貨，因地方寬敞位置不錯，生意紅火；二樓開設旅店，八間房幾十個床位，三樓三個套間出租，自己家住四樓。這樣一年下來，伍老二家純收入就有三、四萬，日子過得美美的。四毛呢，自然成了伍老二家的座上客，只要來武都，伍老二家就是他的家。

鄰居們既羨慕又嫉妒地說：“伍老二前世積了什么德，結交了四毛這樣一個好朋友。”

要不是后來發生的事情影響了人們的心緒，說不定伍老二和四毛的故事就會成為一個經典在武都這個小縣城里傳誦下去。

“小剛，要不我跟你的煤車去一趟東莞，無論如何都要找到四毛。”伍老二眼巴巴地看著準備出車的兒子央求道。

“你年紀大了，哪吃得消。我去找，你還不放心？”小剛頭也不回地上了車。“找四毛。”一年來，父親這句話都快把小剛的耳朵磨出繭了。

“你跟你那些伙計們說說，要他們幫忙到番禺和南海也找找。”伍老二見兒子一口拒絕了自己的要求，就又追過去交代了一句。

“爸，你放心，只要四毛還活著，他就躲不過，總有一天我會把他揪回來。”

看著漸行漸遠的車子，兒子的話猶余音在耳，伍老二激靈靈打個寒戰，心中頓時涌起一陣酸楚，眼眶熱熱的。他反復在心中問：四毛呀，你究竟怎么樣了？

故事的延續是在四毛結識伍老二十年后的事了。

那天，四毛又來武都，照常住進伍老二家。但這次來，四毛沒有了往常的歡快勁，一直悶悶不樂。伍老二看出四毛有心事，就吩咐家人炒了幾個菜，陪四毛飲酒解悶。席上，在伍老二的一再追問下，四毛才吐露實情，說是有一筆生意，需要現金三十萬，他身邊只有十五萬，還差一半，而時間又緊，一時想不出辦法。伍老二聽了哈哈一笑：“四毛兄弟，你手頭緊，就跟老哥直說呀。”二話沒說，把近幾年積蓄的十萬塊錢拿出來，再用房子作抵押，向別人借了五萬塊，一起交給了四毛。四毛感激涕零，一再稱謝。臨走時反復說明五天后定有回音。不料，五天后四毛沒有回音，五十天后也沒有回音，一年過去了，還是沒有回音。四毛這一走，似是一去不復返。伍老二四處托人打探四毛的消息，竟然杳無音訊……

左鄰右舍驚愕之余都憤怒地說：“四毛拿小恩小惠幫助伍老二，原來是另有所圖。他跟伍老二交往了十年，最后設局騙走了伍老二的十五萬塊錢，伍老二虧大了。四毛太陰險，這家伙就像是一個潛伏很深的國民黨特務，真叫人害怕呀！”

“哧……哐當。”

半夜三更的，伍老二迷迷瞪瞪中又聽到停車聲。這回，不待他起床，小剛就在樓下嚷開了：“爸，我在番禺的一個建筑工地上看到四毛了……”

“真的？”伍老二一聽心都快要蹦出來了。等他抖抖索索爬起來時，小剛已經走進了他的房間。“看清了？”伍老二乜斜著眼睛問。

“看清了！等我趕過去時，他又開著小車走了，風光得很。這家伙！”小剛憤憤地說。

“找到了就好！找到了就好……”伍老二不住地搓著手，由于激動，他有點語無倫次了。

“明天我帶幾個人去把四毛揪過來，然后再把錢追回……”

“這種鬼話你也說得出口？”不等小剛說完，伍老二就瞪起眼睛怒道：“當初要不是四毛，我們能有今天嗎？他不回來，一定有他的難處。在我們最困難的時候，他幫了我們那么多，我們就不能幫他一次嗎？”

“既然這樣，那你為什么到處托人找他呢？”被伍老二一吼，小剛一下子愣住了，有點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他身上帶了那么多錢去做生意，我是怕他出事呢！找著了他，我總算放心了。”伍老二說完，如釋重負般地長出了口氣。

以后，伍老二絕口不提四毛的事，他埋頭經營他的店鋪，生意依然紅火，只是心里少了那份揪心的牽掛，多了一分坦然和自信。